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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被推倒在什麼柔軟的東西上面。我聽到身後有金屬的摩擦聲,那是一把刀出鞘的聲音。我還沒來得及哭出聲,綁在身上的繩索已經被割斷,掉落在地。一雙手在我脖子上摸索,接著麻袋被人從我頭頂扯下來,粗糙的麻布擦傷了我的鼻子。我發現自己在一張低矮的床上,房間非常小。一間沒有窗戶的牢房。幫我鬆綁的男人已經出去,回身把金屬門鎖上了。
我癱在床上,品嘗著嘴裡泥巴和嘔吐物混合的味道,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一半為我自己,另一半是為了孿生哥哥,他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2 失落的記憶
第二天一早,和往常一樣,我從烈火的夢中驚醒。
數月之後,每次從此類噩夢中醒來時,我都忍不住對自己身處牢房禁錮之中心懷感激。小小的房間裡光線灰暗,四壁依舊牢不可破,與夢中無邊無際狂野殘酷的大爆炸景象形成鮮明對比。
關於大爆炸的故事並無書面記載,也沒有圖畫流傳於世。當它的印記隨處可見時,把它寫下來或畫下來又有什麼意義呢?即使到現在,距離那場毀滅一切的爆炸已經過去四百多年了,從每處破碎的懸崖、燒焦的平原和灰燼堵塞的河流裡,仍能看到它的痕跡。它無處不在,已經成為地球能夠呈現的唯一故事,別人又為何要費心記錄它呢?這段歷史已經寫在灰燼和屍骨中。大爆炸之前,人們曾談論著關於烈火的種種,關於世界的末日。後來,烈火終於給出了這場空前絕後的啟示。
在大爆炸中倖存下來的大多數人都變成了聾子和瞎子。其他倖存者則往往發現自己已孤身一人,如果他們要講故事,聆聽者只有空氣。即使有些人還有同伴,從來沒人能準確形容爆炸發生的時刻:天空變了顏色,巨大的聲響終結了一切。當倖存者試圖描述這段記憶時,就和我一樣陷入詞窮的困境,只記得那一刻的巨響。
大爆炸震碎了關於時間的觀念。在一瞬間,它將歷史無可挽回地分成了爆炸前和爆炸後。如今已經過去數百年,大爆炸的倖存者早已不在人世,人證全無,只有像我這樣的先知,能夠在睡醒之前驚鴻一瞥,或在眨眼的瞬間突然看見耀眼的火光,地平線像紙片一樣熊熊燃燒。
關於大爆炸的故事,只在吟遊詩人之間傳唱。當我年紀還小時,每年秋天經過我們村莊的吟遊詩人會歌唱,大意是海洋盡頭的其他國度派來天降大火和致命的輻射,以及隨後漫長的寒冬。當時我只有八九歲,有一次在黑文市場,扎克和我聽到一個灰白頭髮的老吟遊詩人唱著同樣的調子,但歌詞不盡相同。關於漫長寒冬的副歌部分是一致的,但她沒提到其他國家。她唱的每一節都是關於那場大火,描繪它如何吞噬了世間萬物。
當我拉著父親的手問他這件事時,他聳聳肩說,這首歌有很多版本,但那又有什麼不同呢?就算以前在海洋那頭有別的大陸,現在也已不復存在了,至少所有水手都這麼說。關於方外之地和海洋對面國度的傳聞不時出現,但也僅是傳聞而已,並不比歐米茄自由島的傳言更可信,據說在那座島上,歐米茄人免於阿爾法人的壓迫,過著自由的生活。如果被人聽到討論這類事情,會招來當眾鞭打,或者被綁在樹幹上等死,就像我們曾經在黑文外面看到的歐米茄人,被釘在太陽底下暴曬,直到他的舌頭長滿鱗片,像從嘴裡鑽出來的藍色蜥蜴。兩個無聊的議會士兵在旁邊看守,不時踢他兩腳,以確保他還活著。
不要再問問題,父親如此警告我,不要問爆炸之前,不要問方外之地,也別問歐米茄自由島。爆炸之前的人們問了太多問題,做了太多探索,瞧瞧他們得到的是什麼!這就是現在的世界,或者說是我們所知的全部世界,北面、西面和南面被大海阻隔,東面是死亡之地。探究大爆炸來自何處已毫無意義,重要的是它發生了。這些都已年代久遠,和大爆炸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