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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誰狠嘛,看看是兵狠、匪狠、天地狠,還是他的命數狠。大不了推倒重來。
賭可以,但不能&ldo;擰&rdo;著來,起碼不能上門找死,要等到兩邊掐出一點眉目來,或是兩邊皆讓得空就&ldo;順風長&rdo;的山匪們擾得不堪的時候,看準時機放貨下江,加錢僱快船,船型不要大,貨分開放,順流而下三天就到。事先做好聯絡鋪墊,但並不明說幾天到幾時到,防的就是有人兩面賣訊息,勾著兵痞或是山匪明裡暗裡劫船。這樣的時機不多,一年也就兩三回。兩三回也夠了,夠他和肉肉一兩年舒舒服服&ldo;坐吃&rdo;了。
肉肉太小,這樣兇險的路崑崙一般不帶他走。通常是把他託給街口賣水蒸蛋的老姆姆。老姆姆是個孤老,無兒無女,擺攤營生,待孩子無比仔細,是真心實意的盼著孩子好。崑崙臨走前會親自把肉肉送過去,留下足夠的錢、糧,治蚊叮蟲咬頭疼腦熱各類小毛病的藥,然後抬腳就走。
遲了怕叫肉肉那對水汽泱泱的眼睛一望,腳就給鎖住了。每回崑崙離家,肉肉不哭不鬧,哪怕淚珠子飽飽的,撐得眼眶發酸發漲,也咬牙死忍,忍到忍不得,便埋下頭露個孤零零的頭旋,悄沒聲地讓淚珠子自生自滅。崑崙早知道他要哭,頂多用力揉亂他頭頂一圈發,再無二話。
這一去便不知長短了。肉肉每日清晨搬張小凳守在街口,三餐也端到街口吃,就差長在那兒了。守得這麼苦‐‐牽絲絆縷,提心弔膽,哪裡是這麼小的孩兒應該受的?
老姆姆開始也勸,時日長了曉得這孩子脾性裡帶一股&ldo;韌&rdo;,抻到極處還繃不斷的勁頭,認定了的事,輕易扯拽不回,也就不勸了。只在天晴時遞把傘讓他拿上,落雨時拿件蓑衣給他披上。
這麼點燈熬油地守著,守到崑崙回來那天,肉肉就像是過年。歡喜得章法都沒了,一陣風似的刮過去,看也不看就往崑崙懷裡撞,從不失準頭,像是知道崑崙必定會穩穩接牢他。
十幾天的生離,能換來幾個月的悠閒安適。閒下來的日子,崑崙就教肉肉習字。六歲起頭,可以習字了。在漢土,習字不叫習字,叫開蒙。寨子裡的其他孩子都不習字。苗人都口口相傳:先民們的大功大過、大是大非、恩怨情仇從上一輩傳到下一輩的嘴裡,沒丟沒漏沒缺沒損,挺圓滿,要字幹什麼?
鎮上倒是有幾傢俬塾,山高水遠不安全,把肉肉寄在私塾裡崑崙也不放心,索性自己教。從《三字經》《千字文》開始。肉肉不一定很明白什麼是&ldo;人之初,性本善&rdo;,什麼是&ldo;天地玄黃,宇宙洪荒&rdo;,字也描得蚯蚓似的歪歪扭扭,但只要崑崙在,他就莫名快樂。興致高的時候,崑崙還會背上背簍,裝上肉肉和書,慢慢走到寨子七八里開外的一處山坳。山坳裡生滿野楓,正是秋到濃時,秋霜打過,紅得肆意。山風過處,熟透了的葉片一群群凋零飄落。垂死的絢爛,頗動人。
尋一處坐下,崑崙從背簍裡取書、酒,偶爾還有一包下酒用的花生米。肉肉等不住,急吼吼從背簍裡爬出來,歡叫著追逐四處飄零的葉片去了。崑崙靜靜守在不遠處,看他跑得停不下來、滿額的汗,就沖他招手:&ldo;肉肉!過來!&rdo;。肉肉停下,憋著小壞,一頭朝他拱去,想把他拱倒,崑崙卻總是不動如山,一點樂子都不給他找。
彼時,崑崙的言語已精簡至極點,但每句開頭必定要搭上一個&ldo;肉肉&rdo;。&ldo;肉肉,習字了。&rdo;。&ldo;肉肉,吃飯。&rdo;。&ldo;肉肉,回家。&rdo;。紅塵漫漫,彷彿有這聲&ldo;肉肉&rdo;牽連,便能尋得歸處,山南水北天各一方也再不離散。
秋分過後,晝短夜長,他們往回走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