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第1/2 頁)
蒼白四壁猶如一座墳墓,將卓雲被癌症殘忍侵蝕的軀體囚禁其間。那張曾經明艷不可方物的臉孔,已枯槁如風乾的臘味,面板殘損破敗,幾乎無法包裹住脆弱的骨頭與乾涸的血管。她還活著,卻提早散發出了屍體的黴爛腐味,連自己都嫌棄自己。
每次從深淵地獄的邊緣被拯救回來,睜開眼,她總是惡狠狠充滿怨憎地質問卓揚:&ldo;我怎麼還不死!為什麼不讓我死!是想把我醜陋不堪的樣子保留下來,供人嘲笑鄙夷嗎?&rdo;
卓雲只是溫柔地捏捏她的指尖:&ldo;媽媽,我愛你。&rdo;
於是卓雲臉上的戾氣散了,再次昏然睡去。維繫她生命的,早已經不是呼吸、脈搏、心跳,而是床頭奇形怪狀的冰冷機器。
螢幕上的綠色光點起起落落,拖出一串有規律的折線,嘀嗒,嘀嗒,嘀嗒……彷彿死神在倒計時。
-
終於有一天,嚴耀欽來了。
當他推來門,清亮的晨曦便從他站立的方向投射進來,了無生氣的空間豁然開朗。
曾經灰暗的角落裡,那些水晶杯子上的金色花紋,那些絲質窗簾上的精巧繩結,那些百合花瓣上星星點點的淡黃粉末,那些風衣外套前襟的菱形亞克力釦子……霎時間都活了。鐘錶在轉動,空調在震顫,儀器在鳴響,飽含節奏感地組成了一支小步舞曲……這彷彿是個夢境,帶著晶瑩露珠蒸騰出的氤氳水汽。
上帝說,要有光,就有了光。在十四歲少年卓揚的世界裡,嚴耀欽就是他的上帝。
卓揚眼中的嚴耀欽,衣著品味有型有款,走路姿態氣定神閒,舉手投足乾脆利落。他聲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晰簡潔,每一句話出口輕巧,卻擲地有聲。端坐下來會一條腿優雅地搭在另一條腿上,肩膀穩穩架起,雙手十指交叉,扣置膝頭,莊重大氣如殿堂之中的威嚴帝王……
一切一切,都與卓揚想像中的爸爸驚人相似。他把這歸結為父子間的心有靈犀。因為流著同樣的血液,所以你的一切,我都知曉。
-
離世前的最後一夜,臥床許久的卓雲忽然坐了起來,目光炯炯有神地望著卓揚,似要將他從頭到腳深深印到眼睛裡。
她說卓揚,其實你爸爸沒我說的那麼壞。我罵他可惡罵他混蛋,是因為……他不屬於我,無論如何費盡心思,他都不肯屬於我。
她說卓揚,你爸爸不會喜歡你的。你是我兒子,你的一切都是我教的。當年他不喜歡我,自然也不會喜歡你。
她說卓揚,去吧,去和你爸爸一起生活吧。我這輩子沒有辦法完成的事,你幫我完成吧。替我好好愛他!
卓揚不說話,只是淡淡微笑著,幫媽媽梳理整齊化療後稀疏焦枯的頭髮,幫她擦拭乾淨早已脫離人形的面容。然後一直安靜守護在床邊,直到凌晨三點十六分,那道嘀嘀閃爍的光點終於無可挽回地衰弱了下去,最後在尖銳長鳴中,拉長幻化成一條永無盡頭的直線。
直線劃過,天人兩隔。
-
住進嚴家後的每一天,對卓揚來說都是新奇而滿足的。
可以沿著爸爸常常散步的石子小路,光腳悠閒踩過;可以趴在爸爸慣常凝神抽菸的視窗,眺望半山風景;可以縮排爸爸偶爾午後小憩的沙發,感受他的味道;可以翻閱爸爸讀過的書籍,仔細尋找出曾經折起的痕跡,猜想那一刻,他在思考著什麼……
卓揚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嚴耀欽的一舉一動,努力配合他的喜好,努力揣摩他的心意,努力研究他的口味…&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