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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才被罵哭的,與那罵人的女人,卻是兀誰?”老嫗蹙著眉頭嘆道:“可憐,可憐!那哭的是羊委之母親封氏,孀居已久,只靠著羊委一子。那悍罵的是羊委的妻子尤氏,倚著父兄勢耀,縱著自己潑性,打夫罵婆,終日價吵鬧。老身在此間壁住,受他絮嘮,好生聽不得。”杜伏威道:“你貴村好鄰合,這沒婦人忤逆不孝,何不連名呈舉?遣他離了此處,也得清淨。”老嫗搖著頭道:“天呀,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人若惹了這女人,小則撩裙穢罵,大則服滷懸樑。年前這女人拿著一條杆棒,正在門首打漢子。一位過路客宜見了,大是不平,講道:男子漢堂堂六尺之軀,頂天立地,不能正室家,反遭婦人凌辱,這樣人空生在天地間,不如死休!這尤娘子聽了,大發雷霆,丟了丈夫,敲起鑼來。少頃隔溪走過他父兄、莊客一干人,將這客官痛打一頓,結扭到官。兩下大興詞訟,經過數重衙門,方得完結。”薛舉道:“這廝文人、舅子是何等之人,敢如此胡行?”老嫗道:“他丈人名喚尤二仁,是本府提控。長子尤大倫,充總鎮司椽史。次子尤大略,是本縣押司。三子尤大見,有些膂力,捕盜得功,做了總管府營長。一來家道富足,二來衙門諳熟,三來人強勢旺,故此任意橫行,誰敢逆著他?當初此村名為雁翼街,自從尤娘子嫁來,卻改名雌雞市了。每年春秋二社,羊家為首,遍請村中女眷們聚飲,名為群陰會。羊家新刊一張十禁私約刷印了,每一家給與一紙。又於土穀神祠張掛禁約,各家男子,都要循規蹈矩,遵守內訓,犯禁者責罰不恕。稍違他意,便率領兇徒打罵,因此人人怕他。”杜、薛二人拍掌大笑,又問道:“媽媽,那私約上怎的講來?”老嫗道:“有一紙在此,奉與郎君自看。”開啟針線匣,取出禁約,遞與薛舉。薛舉展開和杜伏威一同觀看,禁諭寫道:
雌雞市地方人等公議,為禁約事,凡例十餘,各宜遵守,開列於後。
計開:
一、禁嫖賭。凡賭者必致盜妻之衣飾而反目,嫖者未免忘妻之恩愛而
寡情。有一於此,巨惡不赦。本村男子有犯此禁,綁至土地廟內,社長責
青竹片三十下,罰銀參兩,以助公費。
二、禁凌虐正室。世上女流最為煩苦,生育危險,井臼艱辛,如鳥鎖
樊龍,魚遊鼎釜。爾等男子宜體恤深加愛護,低頭下氣,受其約束。倘有
恃己兇暴,侮慢正室者,拘至廟中,鳴鼓叱辱,任從本宅娘子親責巴掌數
十,仍罰銀壹兩公用。
三、禁擅娶妾媵。凡人子嗣,自有定數,豈因嬖寵而可廣延?好色之
徒,假正室無嗣之由,別買嬌姿,朝夕取樂,結髮反置不理,深可痛恨。
凡我鄉中,寧使絕後,毋得輕娶側室。違者面塗煤靛,眾共杖之。即判將
妾離異,財禮公用。
四。禁狎暱婢僕。凡美婢俊僕,每能奪主之愛,侵嫡之權,殊當痛革。
我鄉中有豐裕者,只許蓄邋遢蒼頭、粗蠢婢子,聊供使令而已。犯禁者罰
米二石齋僧,其婢僕盡行驅逐。
五、禁喪妻再娶。古云:烈女不更二夫。婦人重醮者為失節,則男子
失偶再娶者豈為義夫?本境如有鰥居,不問年之老少,子之有無,一概不
許續絃重娶。犯者任孃家白白領回,毋許爭執,不服眾毆。
六、禁夫奪妻權。蓋妻為內助,乃一家之主。事無鉅細,成當聽其裁
奪,然後施行。若男子不先稟命,輒敢自行專主者,頭頂重石一塊,跪三
炷香;不願跪者,打嘴巴二十五掌。
七、禁縱飲遊戲。夫耽樂飲酒,則房闥情疏,博弈遊畋,則枉席愛淺。
本境除婚喪、群陰社、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