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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這樣一種情勢下,《親愛的日子》不僅是一本集合了許多有趣故事和人物的隨筆,也是一份對於純正文學的執傲的堅持,是作者獨立於世的心靈表白。況且她在春天問世——從我家窗子往下看,有些樹上已經冒出一團團新綠了,那些涉世不深的葉子探頭探腦,既好奇又勇敢的樣子,令人心生歡喜。
立偉同我都是土生土長的長沙市人。我們都講一口標準的長沙話。湘地多山,也許就是這個緣故,交通不便影響了人的溝通,所以湖南歷來有十里不同音的說法。這聽上去有點誇張,但實際情形確實相去不遠,直到今天我們在省內旅行還常常遇到像外國人似的聽話不懂的尷尬。長沙方言的使用範圍很小,以傳播的角度考察,相對弱勢。長沙地方先前也缺少真正的成規模的工商業,市井小民是主體,結果俚俗成為長沙方言的特點。這對長沙的作家也就成了不大不小的尷尬。我注意過,長沙的作家普遍都很認真對待自己的方言,所有南方的作家都得要認真對待自己的方言,這事實上是個他們不得不面臨的問題。他們沒有北方方言天然的優勢。有的試圖徹底摒棄長沙話,但他們寫出來的的普通話裡不時會露出長沙的馬腳,生硬得很,讓人突生疑惑,對語言的節奏更是隻起破壞的效果。還有些人乾脆按“山藥蛋”的搞法,完全搬方言,然而有些長沙話,講起來本地人聽得興味盎然,寫出來卻是連合適的字都尋不到,只有音,字形很難確定,我多次看到一大堆人為某一個字爭得面紅耳赤,這種寫法用長沙話講就是霸蠻,雖然地道,但連本地人都不大認同。立偉也是用長沙方言寫作的。我們可以在《親愛的日子》裡看到一些只有長沙人才愛用的詞和只有長沙人才愛用的句法。他把長沙方言用得很好,很自然。比如“星星”被他寫成“星子”,長沙人喊星星是星子,這本來沒有什麼,但當這個星子被用在合適的時候和地方,忽然,長沙話就脫俗了,星子這個詞原來還可以如此地放射著天真,生動,尤其是優雅。立偉把長沙話講得雅,這很不容易。原因我想來想去大概不外兩個。一是他書底子好,記憶力驚人,裝了一肚子唐詩宋詞。我們平日到外面玩,眼前隨處景物,立偉通常張口就能背出對應的恰如其分的詩句,這不是隨便哪個做得到的。長沙話有入聲,同古詩詞也協和。這樣的知識結構我想就是他語言功力的基礎。二是,我更願意相信他對方言的駕馭,其實不是一種有意的處理,我覺得多半還是因為他對語言的天生的敏感,天生,也就如有神助,是不必多講的沒有辦法的事。在文學藝術上,對長沙方言的使用有建樹的作家還有韓少功,他甚至有理論上的深入獨到的研究。
立偉是個有趣的人。頑童一般好玩,幽默,走到哪裡,即刻笑翻一片。這自然會影響到他的作品。我相信,任何一個讀者,只要稍具會心的,開啟《親愛的日子》,從隨便哪頁讀起,他的臉上一定就會浮起愉快的笑容,並且急於願意把他的笑容傳染給旁邊的人。我們今天太需要這樣的笑容了,因為我們周圍不但增加了許多嶄新的高樓大廈,同時還增加了更多的毫無趣味的人和事。有趣正在日益成為難得的奢侈。
以前不這樣。至少以前的長沙不這樣。《親愛的日子》裡立偉寫了許多長沙的人和事,讀者可以像讀圖一樣清晰地感受到這一方水土的模樣和氣息。也有些篇目是寫長沙以外的城市,但立偉的目光,依然是在與長沙對比著的,折射的還是根深蒂固的長沙。少年時代,我家和立偉家一樣,住的是長沙的舊式院子,兩家隔得不遠。紅磚的圍牆低矮,沿牆腳一線爬著綠茵茵的青苔,青苔上永遠掛得有透亮的細細的水珠,紫紅的蚯蚓在泥土下慢慢蠕動……我的意思是,一個人的生長環境極為要緊,哪怕細微如水珠如蚯蚓,或許都會對他的心智、情感,他的人生,產生長遠的無法估量的作用。在談論任何一個作家的時候,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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