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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因我的課講得好,教研組公推我來上,來了一堆外校老師坐在教室後頭觀摩,舉目一望,就見後排正有她,眼光明澈,端然而坐。霎時我便臉紅髮燒,口中訥訥。眾人必定以為我是性情羞怯,似大姑娘出不了眾。那一堂課我本備得極周詳,腹稿亦爛熟,然講得是語無倫次,徹底砸鍋。校長後來一臉肅然來問我,我不知如何答。說什麼好?許多年過去了,我亦不知說什麼好。
這兩樣事情皆埋在我心底,無人知曉。那是從孩提到青年時代,人生成長中彈指一揮的小事,然亦是使我心絃怦然一動的事。有餘音在,至今繞耳,遂成個人秘密。讓我想起來亦有臉熱心跳,臉熱過了,心跳過了,又覺得愉快非常。
心底的秘密,多半是叫人愉快的。怕就怕連秘密皆沒有,枉為了一世人生。
長沙的醬園
長沙現在很少看到醬園了。滿街之上,四處多的倒是洗腳城。這讓外地人很奇怪,咦,長沙人怎麼這麼愛衛生呀?那副好奇樣子若讓長沙人覷到,會奇怪著你的奇怪,外地人怎麼這麼蠢呀?
洗腳城多我不反對,但是看不到醬園我卻有點悵然。過去長沙,街巷裡是有很多醬園的。我念小學時住藩后街,院子一牆之隔就是一個醬園。從前的醬園,有很多是前店後坊。我們院子裡的小鬼喜歡爬牆,援院子門前一棵苦楝樹,爬到屋頂上,可見醬園後院的坪裡擺放著十數口褐色的大缸。缸頂上鋪著篾織斗笠形的蓋。有工人在一隻大腳盆裡,原地踏步般不斷地踩著,褲腳捋起很高,一股醬氣衝上來,屋頂上都是人生的五味。細看來,那人原來是在做醬辣椒,踩緊一腳盆,再放到缸裡醃起來。大人說,醬園裡的醬菜,只吃得,看他做不得,若是看了,會吃不下去的。據說豆瓣醬呵辣椒蘿蔔呵臘八豆呵,等等等等,都是這樣的做法,拿腳踩緊在醬缸裡。所以吃醬菜的時候,你不能有太豐富的聯想,不能腦殼裡浮出一雙香港腳來。但是我們細伢崽是不怕的,香港腳又如何?若是吃得照樣吃!那時節,我們常常在醬園裡的人下了班之後,翻牆下去,偷裡頭的醬菜吃。紫油姜呵,醬黃瓜呵,蘭花乾子呵,什錦菜呵,酸藠頭呵,孫猴子吃王母娘娘的蟠桃似的,吃出來一臉竊竊的幸福。
現在的腐乳,幾乎都是瓶裝的,而那時醬園裡都是自己做的,散裝,一陶盆,擺在櫃檯上,三分錢一片,上頭蘸滿了細碎的紅曲同辣椒粉,特別好吃。我外婆就喜歡買這種長沙人稱為“貓乳”的東西,早上,下油炒飯,稀飯,胃口大開。那時我們在瀏城橋上吃麻油豬血,裡頭要放切得米細米細的醬蘿蔔丁和大頭蘿蔔丁,餛飩呢,則要放排冬酸菜,同樣也是切得米細米細的。這樣的小吃,如果沒有這樣的作料,吃起來就不對頭。而這樣的作料,必是來自長沙的醬園。如今豬血是有,餛飩也是有,但作料卻不地道,大約是因為如今醬園不知何處去了吧。
後來我父母搬到南門口,正在德茂隆的後頭。德茂隆的“德”字牌香乾子是最有名的。不過,那時候,長沙的醬園裡,香乾子普遍都做得好。用料講究,且有職業道德。從前德茂隆的老闆好像姓謝,我在一份老長沙的資料上看到,他每天都搞“質量監控”,香乾子的厚薄,顏色,大小,都嚴格把關,稍不合格,就拿起來丟到灶洞裡燒掉。他用的做香乾子的豆子,都是最好的豆子。我家裡來了客,外婆總要炒一碟德茂隆的香乾子,放辣椒,大蒜,或者還有肉,那可是客氣得不得了的。現在,德茂隆沒有了,很多老長沙都懷念它。“德”字牌香乾子據說還有,但是可以料得到,同謝老闆時代的比起來,肯定要遜色得不知哪裡去了。
我們小的時候,放學回家,大人總是吼著我們的小名:狗伢子,紅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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