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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路走,一路說,已經走到半山腰上,那一日春風送暖,百步無輕擔,大慶汗流浹背氣喘吁吁,路旁有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他停下腳步建議道:「老闆,此地離施密特的房子還有一里山路,我們暫時歇一歇吧。我是又累又熱,有點吃不消了。」
幼成來到大樹下,扶著樹幹往上望,山路蜿蜒迂迴,一里之外白牆黑瓦的房子看上去距離並不遙遠。要說施密特會享受生活,在龍井山租了茶農的房子用來度春假,把淑婉也挪置了過來,名義上是在療養院見女婿不符合療養院的規矩。
大樹盤根錯節,大慶以根當凳,幼成不坐,走來走去一時不肯停,大慶瞅他像鐘擺似的擺了好幾個來回,忍不住問他道:「老闆,您是不是心裡頭也有些慌?」
「慌?我嗎?我怎麼會慌?你何時見過我慌?」
幼成朗聲笑,笑著笑著,底氣稀薄得像空氣一樣。
從山下往山上看,白雲好像帽子蓋在山頂上,其實白雲離山頂還有好遠的距離呢,淑婉與虹影在二樓平臺憑闌眺望,未見山路上走來半個人跡。
「他今天還來嗎?」淑婉心裡想。
虹影耐不住,舉起手錶來看:「快十二點了,他怎麼還沒來?」
「哪有你這樣的?」淑婉看不過,輕聲斥她:「迫不及待地,還哪有點小姐模樣?」
虹影笑笑,並不反駁她,她確實是迫不及待了,因離別幼成已有一週。上週李媽電話通知她,淑婉在施密特和她不懈的勸說下,對嚴幼成的身份產生了鬆動,趁熱打鐵,她立即坐上火車火速探視親娘。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必要時撒嬌賣乖,婁虹影為了嚴幼成得到母親的承認使盡渾身解數,最後施密特對淑婉直截了當地說:「你這樣鬧彆扭一點意義沒有,他們反正已是法律上事實上的夫妻。況且你這種職業歧視的行為十分可恥,全世界都在翻天覆地的變化,你應該深刻反思一下。」
說完掉頭對虹影做了決定:「這週末請漢斯來杭州一趟,與梅小姐正式見面。」
一層層青青茶樹後,出現了兩個黑點子,點子漸漸變大,是一高一矮兩個人,矮的一手拎一疊禮盒,一手在擦汗;高的那個,手上也提了禮品,他大概也走出了一身汗,忍著不擦,維持著視覺上的落拓瀟灑。
人越近,虹影臉上笑意越深,鬆開把握欄杆的手,說:「媽,他來了。」話音剛落,人往下樓樓梯飛奔而去。
「你去做什麼?你在這兒等他不行嗎?就幾分鐘的事情。」淑婉叫她,哪裡叫得住?正好施密特走上平臺,在樓梯口與虹影相視一笑插肩而過。
「一點都沒有女孩兒的矜持樣子。」淑婉埋怨的聲音低下去,眼瞅著施密特慢步走向她。他穿著米色巴拿馬西褲,白襯衣散開領口以下兩粒扣,這個外國人每天都在改造她。她如今見他穿著這些鬆鬆垮垮沒正形的衣服,胸口手臂毛茸茸跟金絲猴一樣,也不覺得尷尬。甚至還偷偷打量他,他雖然上了年紀,腦子裡到底都是學問,相貌儀態上,除了一雙眼睛有點像波斯貓,也不能不承認確實深邃優雅。
「『矜持』是什麼意思?」他問她。
她並沒有義務回答他的問題,特別當他一邊閃爍眼鏡片後面的藍眼睛一邊說話,這個德國佬可不像他表面上這麼正經,他也使壞,時不時以請教中國文化的名義捉弄她。
比如昨天,他當著虹影面批評她,她心裡很不痛快,半天不理他。傍晚時分他寫了幾個歪歪扭扭的毛筆字來找她,不顧她面寒似冰,攤開來放她面前道:「這八個字我都認識,拼在一起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重歸於好,鴛夢重溫」,她見了大駭,她什麼時候跟他好過了?還鴛夢?這不是造謠嗎?忙左右旁顧,李媽不在,虹影也不在,才正大光明斥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