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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剛過,那人就從門裡跑了出來,又回過頭朝門裡的人擺擺手,大概沒看到自己,他繼續往前跑,仲磊就坐在那兒,透過擋風玻璃,目送他跑向公交站。今天是他去給喬喬上課的日子,往常他都是早晨把教材放在車上,仲磊接上他就去上課,現在不行了,需要自己抱著。那一摞書還是挺有份量的,仲磊曾經無數次幫他提過的手袋,此刻被他反手掛在肩膀上,「就不能找個雙肩包麼」,仲磊在心裡說。
季蘇緬在公交車站坐著,包放在腳邊,手臂垂下來,整個人都無精打採的,大概是累了。平時的他一上車就嘰嘰喳喳給仲磊講公司趣聞,說誰請他喝咖啡了,誰幫他忙了,吐槽吐槽領導,八卦一下同事,事無巨細地匯報,仲磊的耳邊已經清淨了很多天,那個話很多的小孩,頹廢地等在公交站。
看著他上了車,仲磊點開手機接單,駛離駿威大廈。
季蘇緬離開之後,仲磊不太想要待在家裡,原本週末有一天休息,現在也不休了,早出晚歸地在外面跑,或者乾脆不回家,睡在機場。起初並沒有什麼感覺,直到月末公司開會的時候,他的里程數比別人高出一大截,額外得到一筆獎金,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在家無所事事了。
他在這個週日的上午,又看到了季蘇緬,這次是在體育場,他送一位客人去踢足球,把車停在球場旁邊,去了趟衛生間,再準備上車開走的時候,看到了籃球場上的他。
他沒上車,倚著車抽菸,看陽光下的籃球場分外熱鬧,仲磊閉了閉眼睛,眼前這片紅色、綠色、藍色組成的球場,和場上奔跑著五顏六色的人都在陽光下閃耀著彩釉一般的光,讓這個塵世過分鮮活。
季蘇緬顯然是已經打了好一陣子了,他穿一套黑曼巴球衣,這球衣穿nba隊員身上是動感和力量,穿在他身上就顯得有些鬆垮,像小孩為了炫耀偷穿哥哥的衣服。他露在外面的面板被太陽曬得有些紅,肌肉線條纖長,不壯實,卻也絕不單薄。他在大太陽下打全場,跑得頭髮濕漉漉的,像只炸毛刺蝟,——這是單純熱情的少年模樣,仲磊從他身上看到了和從前一樣的青春,飽滿而透明。
仲磊曾經勸他多社交,要有自己的生活,要有與他年齡符合的朋友,他總說不要,他有磊哥陪著就夠了,但最終都被仲磊推出了門。
正想著,小孩擠到了籃下,做出盯著球彎腰準備跳起來搶籃板的準備動作,仲磊在心裡輕笑,「這身高這體格還跟人搶籃板」,果然,季蘇緬騰空跳起,立刻被撞,他墜落時,頭髮上的水珠似乎能甩出一道弧線,摔得酣暢淋漓。仲磊想,這人確實不夠強壯,但他打球自有一套節奏,抑揚頓挫的,像一支舞。
有人伸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他原地跳了跳,對那人報以微笑,又跑去防守了。片刻後,有人叫了暫停,他去場邊喝水,拎起毛巾擦了一把頭髮,隨即發現了仲磊。
這種程度的遙遙相望頗有些意味深長,季蘇緬怔怔地站著不動,手裡拿著水瓶卻沒送入口,就這麼握著,雖說隔著圍欄,他們倆的距離並沒有很遠,仲磊還能清晰的看見他用指甲摳瓶子上的塑膠標籤,那是他緊張無措時的表現,下意識的,表演不出來的。他在這一刻甚至懷疑季蘇緬那天對他的坦白全都在故意說反話,真實的他就是仲磊心裡的那個樣子。
很多天沒見了,仲磊的名字一直在他腦子裡盤旋不去,怎麼都擦不掉,而他也不想擦掉。仲磊靠在車門上抽菸的動作他太過熟悉,就算汗水流進眼睛,刺痛著睜不開,這個身影只要瞥一眼,就能斷定是他。不敢動,不敢往前走也不捨得後退,季蘇緬除了站那兒沒有任何動作。
球場上有人叫他,季蘇緬回頭應了一聲,抹了一把臉,不知道是在擦汗還是擦眼淚。
一陣揪心,突然冒出來的內疚讓仲磊疑惑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