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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回到書店時，小夥子已經不在那兒了，剛才進來過的那個抱著嬰兒的老頭正坐在櫃檯裡邊，他戴著一頂土耳其式的黑色高筒氈帽。我把手裡的地圖放回到書中，將書放回架子上，又拿下幾本關於阿富汗的書讀了起來。看了半天，伸個懶腰，看見那個一直在咿咿呀呀的小孩兒兩個黑豆似的亮眼睛非常可愛，就過去逗一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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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布林書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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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兒正緊捏著我的手指頭揣摸著呢，原先那個小夥子推開門進來，於是老人就抱著嬰兒走了。

&ldo;那是你的孩子吧？&rdo;我開玩笑地說。

&ldo;不是。他是我最小的弟弟。&rdo;

&ldo;喔？&rdo;我有點驚訝。&ldo;那，那個人是……&rdo;

&ldo;是我父親。&rdo;他不以為意地回答。

&ldo;你父親身體真好，&rdo;我笑著說，&ldo;他有七十歲了吧。&rdo;

&ldo;七十四了。&rdo;他的神色有點漠然。

我並不想挑起這個聽上去有點敏感的話題，於是退回到我的椅子上，準備繼續讀書。

&ldo;我弟弟是我父親的第三個妻子生的，我是他的第一個妻子生的。&rdo;小夥子卻繼續對我說。

我抬起頭來看著他。如果他願意說，我是不會拒絕聽的。

&ldo;你知道嗎？我們阿富汗的傳統有兩種。&rdo;他走到書架邊上，開始整理架子上的書。

&ldo;一種是伊斯蘭的，一種是阿富汗的、前伊斯蘭的。伊斯蘭允許男子娶四個妻子‐‐這是愚昧的，我們的前伊斯蘭傳統只允許娶一個妻子，可是對於戀愛和婚姻是自由的態度。&rdo;

&ldo;那你自己呢？你贊成哪種傳統？&rdo;我順著他的話問道。

&ldo;當然是伊斯蘭之前我們民族自身的傳統。&rdo;

接下來他大談特談本地傳統是如何符合人性和人道。

我將他仔細打量了一下，他大概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身形高大，膚色淺黑，氣宇軒昂，看上去像是普什圖族人。一問正是。

可是對於他所說的阿富汗&ldo;前伊斯蘭傳統&rdo;，我並不掩飾自己的懷疑。

由於其所處的地理位置，阿富汗自古便是歐洲、中東與印度、遠東進行貿易往來的要衝，也是東西方文化藝術交流的中心。馬其頓國王亞歷山大、印度的阿育王、大月氏人、阿拉伯人、蒙古人和波斯人都曾先後攻佔過阿富汗地區，因此阿富汗地方的文化也經歷了好幾次變遷‐‐從公元前四世紀的希臘文化到公元前三世紀的佛教文化，再到公元七世紀開始持續至今的伊斯蘭教文化。在這種文化的融合與變遷中，究竟哪一種才算是&ldo;前伊斯蘭文化&rdo;呢？而且，即便他所說的&ldo;阿富汗民族傳統&rdo;指的是普什圖族人的傳統‐‐全阿富汗大約有三十個民族，各民族的&ldo;前伊斯蘭&rdo;傳統顯然並不會統一‐‐可是既然早在公元635年時伊斯蘭教就已由阿拉伯人傳入了阿富汗，對於一個有著一千三百多年歷史的文化傳統去談論&ldo;前伊斯蘭&rdo;傳統，終究還是讓人有些疑惑的。

他的那些話聽上去就像是接受了西方教育的人回過頭去看自身時選擇的結果，雖然不一定真確，但讓我感興趣的是，他是從什麼時候又是因為什麼原因開始了對傳統的批判和選擇，這種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