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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不懂,說什麼鬼話。他還在想著小美人魚的故事,一個人遇到不理解的事,就只會把它往自己理解的方向靠近。他問那你為什麼要變成人,你他媽想和我結婚嗎?他看到人魚好像在笑,它說我想呀。他問那是誰幫你變成人的,你是魚我也能和你結婚,變成人有什麼好?人魚化得剩下一半,已經沒力氣再去答他的蠢問題。它問那你要不要等我,你等我幾個世界,我現在什麼都不是,下個世界我又可能會變成真的寄居蟹,可是總有一個世界,總有一個世界我會變成人的。
他被客艙裡亮起的燈光叫醒,脖子和肩膀痛得他呲牙咧嘴,他在做夢,他做夢夢到自己在做夢。徐翼宣已經醒了,坐在他旁邊慢條斯理地翻一本雜誌。他用力地揉眼睛,恍惚之間覺得自己還是十六歲,暑假結束後要回學校去考試。徐翼宣問他怎麼了,他睡了太久,嗓子被夢毒啞。「做夢了。」他解釋。「知道,聽出來了。」徐翼宣完全不給他留面子。
他盯著前座的座椅後背想夢裡的人魚,它的身體化成的泡沫的觸感好像還留在他手上。這好像是那些隱喻、象徵、比喻——寫作課上老師侃侃而談的東西,都是他不怎麼看得上的故事寫法。有話怎麼不能好好講非要搞什麼隱喻。他去捉徐翼宣的手,手指還是冷,但至少手心是溫的。「我夢到你變成人魚。」他說。
「我變成人魚?」
「嗯。」飛機上冷氣開得太足,他一直吸鼻子。「然後又變成人。」
「然後變成泡沫?」
「對。」
「……真的假的啊。」
「變成泡沫,我就醒了。」
「別隨便在夢裡殺人吧。」
「又不是我殺的。」他說,「我頂多用胃液殺。」
「……」
「肩好痛。」他在座椅上小幅度地晃頭,「你幫我揉揉。」
徐翼宣好像第一次聽他差遣,聽話地側過身給他捏肩。可惜他不懂得伺候人,手上的力道沒輕沒重。童聖延打一個呵欠,問現在到了哪裡。徐翼宣說還早,至少還有兩小時。他說話的時候手也沒停,若無其事地問一句:「在夢裡搞過我了嗎?」
「啊?」
「在夢裡搞過人魚了?」他換一個問法。
「我也不知道……沒什麼印象。」童聖延誠實地答完,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迅速轉過頭。「你記得?」
「我怎麼可能記得。」
「你說不同的世界……」
「嗯?」
「就是……算了,沒什麼。」童聖延突然不想再說下去,這種話題真難講,徐翼宣一點抽象的浪漫都不懂,他到底是太認真還是純粹只是白痴。
「有個世界裡的我是人魚嗎?」徐翼宣問。
「是啊。」童聖延破罐破摔,「你還說你要嫁給我,不能和我結婚你就去死。」
徐翼宣果然又低頭笑,在這種時候他通常都有這樣的反應,人魚也是一模一樣的笑法。童聖延看著他笑,接著說:「是你先喜歡我的。」
「夢是反的。」
童聖延噎了一下,沒想到徐翼宣會在這裡等著他。更要命的是他反駁不了——雖然他也並沒有準備反駁。他肯定是還沒睡醒才會把夢說給徐翼宣聽,他應該趁著剛才半夢不醒的時候重新蒙上頭再睡一次,說不定還能回到夢的開頭問個清楚。他把頭朝向另外一側,窗的那一側。窗外還是隻有雲,他也不想讓飛機降落,就想永遠留在這個時間點,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這時候徐翼宣靠上他的肩,很肆無忌憚地用目光扎著他:「那什麼時候和我結婚呢。」一句話讓他頭皮發麻,脖子被視線扎得痛。這個夢是不是根本就沒醒,他根本就是在裡面渾渾噩噩度過這十年,還對自己偽裝成清醒。而另一個人蛻掉鱗片,脫掉殼,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