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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兩處房子都退掉,回了我爸媽的家。我的樣子看起來肯定不怎麼樣,以至於他們見到我的時候什麼都沒有多說就原諒了我。他們以為是我受不了苦,不知道的是所有的苦都是我作出來的。就像一直以來一樣,沒有人故意害過我,我全部的混亂都由我自己造成。
吃飯的時候我媽像從前一樣往我碗裡夾菜,我猜說不定是我哥提前對他們說了我有多慘,並保證他會改邪歸正,讓他們放我一馬,我願意愛誰就讓我去愛。
我也在他們面前改邪歸正,從再也不提徐翼宣這個名字做起。我老實地早睡早起,按時吃飯,裝模作樣地在他們面前讀契訶夫和梅里美,唯一的娛樂活動是出門去看話劇。終於有一天,我爸問我要不要陪他去打網球,我們得以在他把我徹底擊敗後握手和解。我們坐在場邊喝啤酒,天氣好得不像話,一絲風都沒有,天藍得我一時覺得自己不是坐在網球場而是游泳池裡,我也不是我,我變成了那個負責清掃泳池瓷磚的小機器人,一片永恆的藍色。
一星期後,我和我爸一起飛了一次紐約,他去見他那個被我放了鴿子的老朋友,而我去見艾米莉醫生。艾米莉醫生剛結束一場戶外長途旅行,薑黃色的頭髮剪到耳朵,面板被曬成蜂蜜色,她說她很高興能見到我,愉快地和我分享她的旅行照片。
我們這一次沒去她的辦公室,她見我是在她的私人時間。她開著她那輛火烈鳥敞篷車來接我去公園,在車上,我們分著吃了她買來的麥當勞圓筒冰淇淋配薯條,就是那種把冰淇淋和薯條、壓碎的奧利奧餅乾、巧克力豆一起丟到一個塑膠容器裡攪拌一通的吃法。美國人的甜食往死裡甜,她開車的技術又不怎麼樣,像一隻誤喝了一桶威士忌的火烈鳥在路上橫衝直撞,我險些就要把她的冰淇淋吐在草地上。
我這一次到紐約來是個遊客身份,住酒店坐地鐵,心情要比之前被迫住在這裡當本地人的時候輕鬆不少。我猜我今天會讓艾米莉醫生很有成就感,她不是個在她的職業領域很有成就的醫生,我猜這說不定和她過於迷戀弗洛伊德有一定的關係,她習慣於把所有的問題都往那個領域裡面套。而且可能最要命的是,她非常不擅長推銷抗抑鬱藥,那不是好東西,它不讓人快樂,只讓人麻木。她希望她的病人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痊癒。
但是我也不喜歡把痊癒這個詞用在自己身上,那代表我的過去是一場漫長的頑疾,是連我自己都不願意接受的自己,說痊癒就等於說是告別。我試著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她,她把手放在我的手上,這個動作讓她比她的實際年齡老了二十歲。她說不是這樣的,痊癒有的時候意味著接受。
「講一個故事給你。」她可能看出我不認同她。
「好。」
「我曾經有個患者,他是個三十六歲的上班族。他在寫字樓裡上班,負責處理客戶問題,一週工作六天,前段時間每天都要和不同國家的人開視訊會議。就在有一天的視訊會議上,在輪到他發言的時候,他突然變成了一個八歲的小男孩,他本來應該分析客戶公司的結構問題,卻對著麥克風認真地講解17+825的邏輯論證過程。」
「人格分裂?」我問。
「也叫分離性身份障礙。」她說。
「分離性身份障礙。」我重複一次。
「但我並沒有確認,我的意思是,他拒絕接受進一步的診斷和治療。對於那場會議,他什麼都回憶不起來,他看著留下的影片記錄感到困惑,他不認識那個小男孩是誰。這是那個小男孩第一次出現,據他的女朋友說,他又冒出來過幾次,在他們一起去滑雪場的路上,他在開車的時候突然加速,一頭撞進了路邊的超市。八歲的小男孩不知道怎麼開車,他只在電子遊戲裡開過車,在那裡面,撞進超市後只要把車倒出來,哪怕引擎蓋已經被撞飛,車上冒著煙,也能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