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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是怎麼知道的?何思源、鍾志青知道嗎?”這是我感興趣的問題。
他抬頭望向我,無聲地笑了,聲音很低但我聽的很清楚地說:“這個你不懂。”
雖然說不了多少話他就累了,但我還是沒有忘記向他提出我所關心的問題——同時更是張昕老師想要知道的事情:六十多年前的那個早晨,當移動劇團收拾行李裝車轉移時,他的突然失蹤,當時他解釋說是去修表了……,在我講了這一番話後,他又一次露出了無聲的笑,接著,他看著我說:
“——那是騙人的!”
這其實是意料中的回答,但我還是為他回答的從容冷靜,甚至帶有一絲殘酷的幽默而感到吃驚。那一刻,我想問他,還有什麼是騙人的?在那個充滿硝煙和炮火的夏天,他們一方面共著生死,用青春和生命堅守在抗日的戰場上,另一方面又各為其主,演繹著一場又一場明裡暗裡的較量……
我知道,他回答我的可能還是:這個你不懂——
沒錯,在時過境遷的今天,在人們懷著另外一種心境期盼和平和友好的日子裡,誰又能更真實地想象那個血腥年代裡的事情呢!
一年前,我曾經在電話裡詢問過他,當年參加移動劇團的目的,他哈哈地笑著,毫不猶豫地回答說:是為了抗日!也是為了演戲!喜歡和張瑞芳一起演戲,張瑞芳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這也是騙人的嗎?抑或還是真實的?!
我沒有問。那天,我只是沉默了一下,說:“你想念他們嗎?”
他說:“想,他們是好人!”
“想回去看看嗎?”
他斷然地搖著頭,“不想,沒有理由。”說這話時,他的眼睛望著別處,眼神顯得有些朦朧。一年前在電話裡我也問過這個問題,他當時回答:我不能回去,臺北的共產黨是我肅清的。接著又為自己辯解,抓間諜是政治問題,好漢做事好漢當!
“有什麼要我告訴他們的嗎?”
他把一根有些顫抖的手指頭向上,對著自己的胸口慢慢地勾著,划著圈,用很細的聲音說:“來吧、來吧……”並用手點點美信,“給他們……買機票、買機票……”一年前,在電話裡,他大聲地笑著說,讓他們來吧!我什麼都能管……現在,他只能這樣用一根手指頭慢慢地划著圈,表述著同樣的意思。
他望著我,又是一個無聲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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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與戰爭的記錄
2004年夏天,我在張昕老師家裡第一次看到北平學生移動劇團60年前的團體日記。
那是兩個幾乎散了架的舊本子,黑色半硬半軟的封面上壓著仿皮紋路,裡面的紙張已經泛黃,但摸上去手感仍然細膩厚實,紙頁抬頭上的花紋仍然鮮豔醒目,給人一種高質量的感受。在那一頁頁有著黃色印跡的紙上,是日記主人們六十多年前的筆跡,它們或深或淺,或工整或潦草,或清晰或模糊得幾乎難以辨認。那是十幾個人用不同的字型寫下來的,他們記錄了從1938年2月到10月近一年的日子裡,北平學生移動劇團的成員在戰火紛飛年代的演劇生活,記述了他們所處的國民黨第五戰區的情況,以及陷於*之中百姓的顛沛流離。解放後,這兩本日記一直由張昕儲存著,“*”中先是落入造反派手中,後又跟著荒煤進了監獄,直到十年後才重見天日。在經歷了戰爭的歲月,經歷了和平年代的被疏遠和淡忘,又經歷了*的殘酷洗劫後,它們最終能完整地保留下來,這幾乎是一個奇蹟。
翻開第一本日記的封面,“北平學生移動劇團?願我永恆?*二十七年二月二十三日始?璧華 ”幾排豎行字豁然出現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