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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月!百合!過來,快來啊!」
每一天嬸嬸都是這樣招呼著我們。我們向她跑去。嬸嬸親了親美月,親切地拍了拍我的小屁股。這時叔叔猛然出現,一把將美月攬入懷中,親了又親。等他將美月放下,他便向我眨眨眼,還捏捏我的小臉。
古人說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如花美眷、一對璧人什麼的。那天早上在我看來,叔叔和嬸嬸相貌平平甚至近乎醜陋,但他們卻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叔叔是我父親的弟弟,長著兩條弓形腿,禿頂,圓圓的臉但很有光彩。而嬸嬸是胖女人,一口牙齒長得參差不齊並向外凸出。她的腳也裹過,但一點都不小,大概有十四厘米長,是我後來裹的小腳的兩倍。我聽村裡那些沒口德的人說,嬸嬸這麼個身子硬朗、臀部碩大的女人之所以一直生不出個兒子來,就是因為那雙大腳。但是在家中我從未聽到過類似這樣的責備,甚至連我的叔叔也未說過半句。依我看,他們的婚姻再美滿不過:叔叔深情款款,嬸嬸賢惠能幹。每天他們都在灶頭邊呈現出幸福的一幕。
而我的母親居然到現在還未注意到我在這個屋子裡。事實上打我記事以來,情況一直如此,只不過那天我真正意識到、真切地感受到了她對我存在的漠視。一陣鬱悶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瞬間便把我片刻之前從叔叔嬸嬸那裡獲取的快樂揮散殆盡。然而這樣的情緒一轉眼便不見了蹤影,因為大哥要我早上幫他一起幹活呢,他比我大六歲。大概是屬馬的緣故,我生性喜愛戶外運動,不過那還是次要的,最主要的原因是:那樣一來,就能和大哥單獨相處了。我覺得自己太幸運了,我的姐妹們要是知道了心裡一定會恨恨的,我才不在乎呢。每當大哥和我說話或者沖我笑的時候,我從沒有那種被忽視的感覺。
我們跑了出去。大哥從井裡打水,把一個個木桶都裝得滿滿的,讓我們提回去。我們把水都拎回家後,便出去拾柴。我們先把撿來的柴堆成一堆,接著大哥就把那些小的木柴交給我,抱在手中,自己撿起剩下的,然後一起往家趕。一回到家,我便把木柴親手交給媽媽,滿心期待著她的讚許。畢竟對於一個小女孩來說把整整一桶水或一堆柴拖回家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媽媽卻從來沒有說過半句表揚的話。
現在回想起來,這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可是我依然不願去想媽媽和那天的事。那是再清楚不過的事,我對她來說並不重要。我是家裡的第三個孩子,也是第二個不值錢的女兒,在我長大成人前不太值得去浪費精力在我身上。她看我的方式和所有母親看她們的女兒的方式一模一樣——把女兒視做家中的一個匆匆過客,在我嫁人之前只不過是家裡寄養的另外一張嘴。我才五歲,可是已經知道了我根本不值得她的關注,但我卻突然很想得到它。我一直渴望著她能用看大哥的眼神看我,用和大哥說話的態度對我說說話。這是我人生中第一個如此真切的願望,但我還不至於蠢笨到看不出媽媽不想我在她忙活的時候打擾她,為此她曾很多次責怪我太吵,很多次作扇打狀,當我不小心礙著她的時候。即便如此,我還是暗暗發誓要像大姐一樣,安安靜靜地、盡心盡力地為家裡幹活。
奶奶總在這個時候搖搖晃晃地走進了屋子。她的臉看上去就像一個乾癟的梅子。她的背馱得很厲害,一直往前傾,以至於我和她的目光都可以落在一條水平線上。
「快去照看你的奶奶,」媽媽吩咐道,「看看她有什麼需要的。」
雖然我對自己有言在先,但還是有點不情願。要知道早晨奶奶的牙縫總是透出酸臭的味道,而且看上去黏黏的,沒人想靠近她。我挪步到她身邊,憋住一口氣,但她卻不耐煩地揮手打發我走開。我立刻抽身而去,誰知一不小心,一頭撞上了父親——家裡十一口人中地位最高的那個。
他倒沒有斥責我,也沒有和任何人說起。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