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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綽好久好久才說話,帶著她一貫的笑意:「妹妹,你是個聰明孩子,就是急躁了些。從小爹爹就這麼說呢!」
完顏紓的表情有些狂躁起來,隔著柵欄去拉完顏綽的手,但完顏綽閃得快,她只拉到了一截袖子,亦死死拽住不放,口裡道:「我這裡的人,都是我一手挑選的,日常也從不虧負他們,他們也都算得上可靠吧。那麼,誰要害我?誰又能害我?」
完顏綽目光絲毫未變,笑微微地看著妹妹,等她自己發現,等她自己說。完顏紓聰明一世,卻在最得寵的當口栽了跟頭,她瞪著眼睛,瞪得裡頭的紅絲變得更加清晰分明,眸子中打著轉兒的淚光,也使她的目光愈發渾濁。她終於閉上咄咄逼人的眼睛,淚珠從眼角滾了下來,低聲喃喃道:「報應!都是報應!」旋即又睜開眼睛,嘲諷地看著完顏綽:「姐姐,你又信不信因果?信不信報應?」
完顏綽笑意微微的表情略僵了僵,緩緩地搖搖頭。
完顏紓看著她:「那麼姐姐的後路是什麼?大夏的嬪妃,無非是三條路:西苑寡居,陵園念經,隨葬先帝。你呢?選哪條?」
哪條都不好過!完顏紓愈發覺得姐姐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咯咯」笑了起來:「姐姐,要是我們一起,只要肯慢慢等,等我生下孩子,等他長大,說不定……」
她話還沒有說完,完顏綽低頭微笑道:「我呢,八字兒還沒一撇。皇太子——哦不,已經繼位了,就差柴燎告天——說收繼婚是國朝的舊俗,怕漢人笑話啥?人就這一輩子,最難求的,不過是個知己。」她轉眸,撇過臉看著妹妹,含羞笑道:「妹妹向陛下告狀,告得歪打正著,我還不知要不要謝媒呢!」
原來她都知道,原來這才是自己的報應!完顏紓只覺得骨頭縫裡都發冷,怔怔地聽著完顏綽繼續說著:「妹妹別怕,人就這一輩子,賭命呢,也算是對得起自己。喏,食盒裡是你最愛吃的幾味小菜和點心,我特地為你做的,嘗嘗口味好不好。要好呢,我下次來你再告訴我,我再給你做。咱們親姐妹,若是這點互相的關愛都沒有,也枉是一個孃胎裡生出來的。」
聰明而無情,美艷而狠毒。完顏紓從來只覺得姐姐在先帝和皇后面前總是一臉畏畏縮縮的小媳婦樣兒,今日才終於明白這樣評價的由來。眼見她的手慢慢抽離,就要離開了,完顏紓涕淚縱橫地死死拽住了那柔滑的白綢袖口:「姐姐!姐姐!阿孃說,我們姐妹自小最像,自小最親。如今我賭輸了,誰都不怪。只求姐姐念在我是個母親的份兒上,讓我把孩子生下來再死!」
完顏綽頓了頓步子,回望著完顏紓,目光卻有些失焦。完顏紓跪在地上,驚懼地拉著姐姐的袖口,唯恐失去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姐姐!我若不在了,他和你的血緣最親,他就是你的孩子啊!」
完顏綽終於目光著力地看著妹妹,低聲道:「我盡力!」
她沿著宮中掛著無數藍白幔子的御道,一步懶似一步地往自己所居的青鸞宮而去,眶子裡不時覺得熱滾滾的,心裡卻冷冰冰的,她不得不時不時抬起頭,把那些熱辣辣的液體灌回到眼眶裡去。到了青鸞宮,門上亦是這樣冰白色的一片肅穆,她看著宮門口跪著遙祭的宮女和宦官,淒淒喚了聲「先帝!」才讓珠淚滾滾而下。
悲慼的先帝妃子被抹著眼淚的宮女扶掖著、勸解著,步伐凌亂地到了後頭寢宮,然後才重新變作日常氣定神閒的模樣。寢宮窗下的條案上,擺著一幅畫,墨綠的葉片中,盛放著一朵朵粉紫色柔嫩的花,喇叭形低垂的花簇,含羞似的帶著一滴滴露水。畫作勾線流暢,渲染細緻,栩栩如生。完顏綽指了指左上的一片:「今日就這裡吧。細緻些,不用急。」
有一輩子呢,可以慢慢來。她想著。
阿菩仔細看了看畫兒,取來一個布包,裡頭大大小小、粗粗細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