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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詩人沈德潛說:「唐以前未見題畫詩。」(《說詩晬語》)唐代國勢強盛,經濟繁榮,對外交往密切,當時長安是各國文化交流的中心,不少印度、西域的僧人、商人來到中國,將當地的藝術(特別是佛教藝術)傳了進來。唐代雖無宮廷畫院,但前期的君王大多愛好書畫,唐太宗曾向民間購求繪畫,唐玄宗即位之後,「始置翰林院,密邇禁廷,延文章之士,下至僧、道、書、畫、琴、棋、數術之工皆處之,謂之待詔」(《資治通鑑?唐紀》玄宗天寶十三年)。這都有力地刺激著繪畫藝術的發展。「聖唐至今二百三十年,奇藝者駢羅,耳目相接,開元、天寶,其人最多,何必六法俱全,但取一技可採。」原註:「謂或人物,或屋宇,或山水,或鞍馬,或鬼神,或花鳥,各有所長。」(張彥遠《歷代名畫記》)可見唐代繪畫藝術,已經勃然興起,蔚為大觀。詩歌和繪畫的同時興盛,詩人和畫家的密切交往,必然會促使詩人透過詩歌創作來賞畫評畫。唐代有不少作家作過題畫詩,而其中寫得較早、數量較多、成就最高、影響最大,則非杜莫屬了。正是有見於此,沈德潛又說:「開此(題畫詩)體者老杜也。」
翻閱杜詩,常常可以找到詩人將鷹、馬並提,除了馬,鷹是他最愛吟詠的物件。前人曾說杜甫的「畫鷹」詩,句句不脫「畫」字。這話沒說錯,但也沒說全。如果杜甫僅僅只是在畫面上體貼摹寫,他的詩決不會寫得如此奇警,如此生色。沈德潛說:「其法全在不黏畫上發論,如題畫馬畫鷹,必說到真馬真鷹,復從真馬真鷹開出議論。」杜甫總是因畫馬而及真馬,因畫鶴而及真鶴,因畫鷹而及真鷹,因畫鶻而及真鶻。明代陸時雍說:「詠畫者多詠真,詠真易而詠畫難,畫中見真,真中帶畫,尤難。」(《杜詩詳註》引)不過他人所難,杜甫卻能得心應手地應用。他的題畫詩,都以真為畫,以畫為真,忽從真物說到畫物,忽從畫物說到真物,真物畫物,交織一體,不可分辨。如《畫鷹》詩:「?身思狡兔,側目似愁胡。絛旋光堪摘,軒楹勢可呼。」傳神寫照,飛動如生,呼之欲出。又如《畫鶻行》:「高堂見生鶻,颯爽動秋骨。初驚無拘攣,何得立突兀。……」後人評為「讀之便似生鶻當面直掠過來,其勢極峻」(金聖歎《杜詩解》)。這些詩語意層層跌宕,文筆頓挫生姿。最使人驚嘆的是:詩人詠鷹詠鶻,筆筆都用飛騰凌厲之勢表現,「瞥然飛到人眼前」,「瞥然飛出人意外」。在靜止的畫面颳起雄風,使奇矯之骨、摶空之氣、颯爽之意,在紙上活現。
與詠馬一樣,杜甫詠鷹,實際上也是在寫人。他的題畫詩,所以能以真為畫,以畫為真,除了凌厲的筆勢、形象的描寫,還在於這些詩都寄託著他深沉的現實感慨。如《姜楚公畫角鷹歌》,因有感於當時安史之亂尚未平定,希望諸將能乘勝直下幽燕,搗毀叛軍老巢,故劈面即有「殺氣森森到幽朔」之語。杜甫晚年寓居瀼西(今屬四川奉節縣),寫了集中第一長詩《秋日夔府詠懷一百韻》,其中依然諄諄致詞:「乘威滅蜂蠆,戮力效鷹鸇。」杜甫好寫鷹,不僅是思鷹鸇之臣和鷹揚之將以平內亂,同時也是託鷹自負,如《楊監又出畫鷹十二韻》:「干戈少暇日,真骨老崖嶂。為君除狡兔,會是翻□上。」「蓋因才志不展,而發興於鷹揚者」(《杜詩詳註》引王嗣奭語)。而《畫鷹》詩:「何當擊凡鳥,毛血灑平蕪。」「以真鷹氣概期之,乘風思奮之心,疾惡如仇之志,一齊揭出」(浦起龍《讀杜心解》)。在杜甫詩中,無論是詠真鷹,還是畫鷹,都表現出一種「以雄材為己任,橫殺身而獨往」的氣魄。仇兆鰲評杜甫的《雕賦》:「其一種慷慨激昂之氣,雖百折而不回,全篇俱屬比喻,有悲壯之音,無乞憐之態,三復遺文,亦有橫秋氣而厲風霜矣。」(《杜詩詳註》)這幾句話,也完全適用於評他的《畫鷹》詩。
幹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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