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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卓容抵牆而立,望著面前灰頭土臉的石昆,一言不發。
火光映亮了她的半邊臉龐,石昆看著她,越看越覺得她脫下了那一身御賜飛魚服後,身形就顯得單薄起來。他有些不知所措,這戚公公自打進了牢門,就一句話也不說,他想開口都不知從何開起。
陛下說他不受大理寺審理,全權交由戚公公處置,他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若是為了給那位告狀的關履霜姑娘出氣,那為什麼現在卻不見她的人影?莫非是戚公公有什麼話要單獨交代?
正當他胡思亂想間,就聽戚卓容啞著嗓子開口:「你與燕良平,有多少交情?」
石昆一愣,小聲道:「小人不敢與燕大人攀交情,只是從前鑄造模具時,燕大人監工,小人做工,一來二去,就這麼認識了。但燕大人是官,小人是民,也就燕大人寒暄的時候小人應上兩句,從不敢主動攀談的。」
「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石昆垂頭:「燕大人……很好。他雖然對工藝要求極嚴,但是從不打罵工匠,也很少發脾氣。逢年過節的時候,還會自掏腰包,請我們這些做體力活的吃點好東西。偶爾閒暇的時候,他還會講他家中的趣事,大家都知道他有個賢惠的夫人,也知道他家的公子三天兩頭就闖禍,還知道他有個生病的小女兒,寄養在城外庵堂。小人還記得,那批火炮封庫的時候,燕大人還笑著說,今天終於可以早些下值回家,因為他的小女兒快要回來了,可他上次答應要買的新衣服還沒買,得趕緊回去買好。」
他越說越羞愧,到最後都沒了聲音,只把頭深深低了下去。
「他從來沒有虧待過你,你卻要這樣待他。」上方傳來戚卓容平靜的聲音,可聽在石昆耳中,卻彷彿刀割一般。
「小人也是沒有辦法啊!」石昆道,「那陳家以命要挾……」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處,你對抗不了陳家,可是我也不可能原諒你。你能過十二年的富貴日子,難道不是連本金都是從人血裡撈起來的麼?」戚卓容緩緩蹲下,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輕輕放在了他的面前,「你在東廠,應該也聽說過陳子固是怎麼死的了吧?我不會讓你死得那樣悽慘,留你個體面,不沒收你的財產,也不動你的妻兒。只要你老老實實地把它喝了。」
石昆顫抖著抬起頭,看向面前的瓷瓶。
它那樣小,只有一個指節的高度,又是那樣白,像是上好的白玉瓷花瓶精縮而成,連瓶身都雕刻著細細的紋路,彷彿是什麼精美的作品一般。可這樣好的瓷瓶,卻裝著取人性命的東西。
意料之中的結局。
石昆心如死灰道:「小□□兒無辜,督主能容下他們,小人已是感激不盡。」
他伸出手,拔開瓷瓶的軟塞,摩挲著那光滑的瓶口,躊躇了一會兒,懇切望向戚卓容:「督主,小人可否問一句,小人死後,屍體會如何處置?」
「燒了。」戚卓容面無表情地說,「一絲一毫,都不會給你的妻兒留下。」
石昆雙眼通紅,喉頭滾了幾滾,終於眼睛一閉,仰頭灌了下去。
那毒/藥冰冷又粘稠,令人想起泥塘裡的草蛇,就這麼一路滑進了肚子裡。
「石昆,你的妻兒,尚有遺物可以祭奠。」戚卓容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可你有沒有想過,那些無辜枉死的官員,全家不是抄斬就是抄家流放,沒有一個物件能剩下來,就是想祭奠,也無從祭奠了。」
石昆抖著嘴唇,說不出話。
「如果你到了下面,見到了燕良平,或者他的家人,就跟他們說一聲,讓他們來託夢。」戚卓容移開目光,仰頭望著黑黢黢的監獄天頂,聲音飄忽,「這麼多年,我從來,從來沒有一次夢見過他們。」
石昆身體痙攣了一陣,隨即驀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