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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把黯淡的水似的光輝,塗抹著無際的荒原。但這埋在一片黃土中的一個
黑洞裡,卻正有一個甜美的夢在擁抱這流落的孩子:他這時正回到他的隊伍
裡,同司號兵或宣傳隊員在玩著,或 是就讓團長扭他的耳朵而且親暱的罵著:
“你這捶子,吃了飯為什麼不長呢?”也許他又正牽著棗騮色的牡馬,用肩
頭去抵那含了嚼口的下唇。而那個齷齪襤褸的孤老太婆,也遠離了口外的霜
風,沉沉地酣睡在他的旁邊。
“我是瓦窯堡人。”村上的人常常有趣的向孩子重述著這句話,誰也明
白這是假話。尤其是幾個年輕的婦女,拈著一塊鞋片走到他面前,摸著他凍
得有裂口的小手,問他:“你到底是哪搭人,你說的話咱解不下①嘛!瓦窯堡
的?你娃娃哄人咧!”
孩子跟在後邊到遠處去割草,大捆的壓著,連人也捆在了裡邊似的走回
來。四野全無人影,蒙著塵土的沙路上,也尋不到多的雜亂的馬蹄和人腳的
跡印,依著日出日落,他辨得出方向。他熱情的望著東南方,那裡有著他的
朋友,他的親愛的人,那個他生長在裡邊的四方飄行著的他的家。他們,大
的隊伍到底走得離他多遠了呢?他懊惱自己,想著那最後一些時日,他們幾
個馬伕和幾個特務員跟著幾個首長在一個山凹子裡躲飛機,他藏在一個小洞
裡,傾聽著不斷的炸彈的爆炸,他回憶到他所遭遇的許多次危險。後來,安
靜了,他從洞中爬了出來,然而只剩他一人了。他大聲的叫過,他向著他以
為對的路上狂奔,卻始終沒遇到一個人;孤獨的竄走了一個下午,夜晚冷得
睡不著,第二天,又走到黃昏,才遁著老太婆。他的運氣是好的,這村子上
人人都喜歡他,優待他,大概都在猜他是掉了隊的紅軍,卻並沒有什麼可擔
心的事。但運氣又太壞了,為什麼他們走了,他會不知道呢?他要回去,他
在那裡過慣了,只有那一種生活才能養活他,他苦苦的想著他們回來了,或
是他能找到另外幾個掉隊的人。晚上他又去汲水,也沒有一點訊息。廣漠的
原野上,他凝視著,似乎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那點名的號聲吧。隔壁窯裡
那個後生,有兩個活潑的黑眼和一張大嘴,幾次拍著他的肩膀,要他唱歌。
他起始就覺得有一種想跟他親熱的慾望,後來才看出他長得很象他們的軍
長。他只看到過軍長几次,有一次是在行軍的路上,軍長休息在那裡,他牽
馬走過去吃水。軍長笑著問過他:“你這個小馬伕是什麼地方人?怎樣來當
①
懂不了的意思。——作者注
紅軍的?”他記得他的答覆是:“你怎樣來當紅軍的,我也就是那樣。”軍
長更笑了:“我問你,為什麼要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他又聽到軍長低聲的
對他旁邊坐的人說:“要好好教育,這些小鬼都不錯呢。”那時他幾乎跳了
起來,望著軍長的誠懇的臉,只想撲過去。從那時他就更愛他。現在這後生
卻長得跟軍長一個樣,這就更使他想著那些走遠了去的人群。
有人送了包穀做的饃來,還有人送來了一碗酸菜。一雙羊毛襪子也穿在
腳上了。一頂破氈帽也蓋在頭上。他的有著紅五星的帽子仍揣在懷裡,不敢
拿出來。大家都高興的來盤問著,都顯著一個願望,願望他能說出一點真情
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