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第1/2 頁)
「爹,」赫修竹眼巴巴望著,喉結上下滾動,「兒子可是前屋後院奔忙,腳不沾地跑了一天,您老人家能忍心嘛。」
他雖喚著爹爹,卻沒什麼尊卑老幼之分,只因赫鍾隱面上歲月不顯,這些年過去,除了眼角多了幾縷細紋,爹爹身上幾乎看不出變化,兩人走在街上,說是兄弟都有人信的。
赫修竹知道他這位爹爹在外端方持重,中正守矩,對陌生人退避三舍,對身邊人保持距離,在家卻性子跳脫,以捉弄自己為樂,時不時在他床頭放個惟妙惟肖的蟾蜍,往他被窩裡塞條冰涼僵硬的蛇蛻,嚇得他一身冷汗兩股顫顫,在地上抱著被子跳腳。
眼下只是多吃幾塊燉肉,已經稱得上大發慈悲了。
赫鍾隱端著肉碗上前,彎身笑道:「兒子生爹爹氣了?」
「兒子哪敢,」赫修竹耷頭耷腦,哼哼唧唧,「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區區幾塊燉肉······」
話音未落,他猛然蹦起,探長脖子嗷嗚一口,將那肉碗吞掉大半,直噎的連連咳嗽。
「如此一碗美味,」赫鍾隱嘖嘖搖頭,「竟做牛飲灌下,著實暴殄天物。」
赫修竹哼哼兩聲,心道若不是您老為老不尊,我何至於噎到自己?
赫鍾隱放下肉碗,連連幫兒子拍背,父子倆挽袖洗手,從井裡提出冰鎮的一桶葡萄,送到桌上當做點心。
兩個人吃了三菜一湯,赫修竹面前是一碗香米,赫鍾隱面前是一份竹筒糯米,赫修竹餓了一天,進食飛快,一碗飯飛速剩了個底朝天,倒是赫鍾隱被肉塊填飽了肚子,這會慢條斯理,細心咀嚼,看不出半點慌張。
赫修竹打個飽嗝,小心打量爹爹的神色,不免心內揣揣,爹爹白日裡在私塾講學,不知會不會被人堵在裡頭,若是今夜便要搬家離開······那鋪子的藥材要收,洗好晾乾的衣服要收,屋後曬著的菜乾要收,桶裡醃製的釀菜要收······
「兒子怎不吃了,」赫鍾隱敲敲碗沿,似笑非笑看人,「這些年了,我兒還是個小受氣包,爹爹錯了,爹爹給你賠罪。」
赫修竹回過神來,抬手磋磨臉頰:「別胡說了爹!哪至於生這麼久的氣,只是,只是······」
「只是甚麼,」赫鍾隱放下碗筷,笑眯眯抬眼看人,「說幾句話怎還吞吞吐吐,到底有甚麼難言之隱,說來給爹聽聽。」
「沒、沒甚麼,」赫修竹可不想多說,擔心勾起爹爹捲鋪蓋走人的念頭,「我吃好了,進房燒水去了,夜深露重,爹爹早些睡吧。」
赫鍾隱不置可否:「哦。」
赫修竹腳底抹油溜了,乖乖進房燒水,他做這些已經輕車熟路,是伺候人的一把好手,等水燒開了試好水溫,他起身呼喚爹爹,走出兩步便見爹爹推門進來,身上只著單衣,腳上踩著木屐,打著哈欠搖搖晃晃,手裡還拎著吃了一半的竹筒。
「爹爹胃口甚好,」赫修竹啪啪拍掌,「定能長命百歲。」
赫鍾隱掀開眼皮,懶洋洋瞥他一眼:「還用你說。」
赫修竹:「······」
赫鍾隱並不避嫌,走到桶邊撩起衣袍,抬腳便要下水,他一身面板雪白,如冬日寒雪雕成,浸入水中寒雪融化,透出春日華彩。
赫修竹兢兢業業,在旁邊靜候添水,添了兩次之後,他盯著爹爹背影,忍不住咕噥出聲:「爹爹,是藥三分毒,若是毒入肺腑,你我也是迴天乏術,此時已是三更天了,想必不會再有來客,明日且稱病告假幾日,好好休養身體。」
赫鍾隱不為所動,後頸仰在桶邊,手臂撥弄流水,蒸出陣陣白霧。
赫修竹低聲哀求:「爹爹······」
「曉得了,」赫鍾隱嘆道,小指撓撓耳朵,「把藥粉拿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