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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父親供職的廠子,效益已經一般了,他也開始對學琴的事有了牴觸,起先說的還不是錢的事,只說擔心餘頌的功課。練琴耗費了她太多時間,從老師家裡回來已經快八點了,寫完功課必然超過十點。白天在課堂上昏昏欲睡,數學成績一落千丈。因為太疲憊,體育課上練習跳馬,她摔了一跤當場昏倒了。老師沒注意,還是個同班男生叫人把她送去醫務室。
母親卻滿不在乎,道:「她以後是要當鋼琴家的,文化功課也沒什麼用,我問過姜教授了,只要學好外語夠了,以後出國方便,別的都無所謂。」
父親道:「那她要是當不成鋼琴呢?文化功課又不好,大學也考不上,以後只能去菜場賣菜了。」
「真要這麼沒出息,那她也別當我女兒了,我不認她。」這話是帶著玩笑語調說,餘頌在旁卻聽得毛骨悚然。
餘頌讀的是普通小學,要在音樂上有所造詣,最好的路徑是讀藝術小學,再升音樂院校的附中,然後參加各類國際比賽,獲得名次,拿著獎學金出國尋找名師,在名師的教導下磨練幾年,最後到三大鋼琴比賽中一舉成名,簽約公司,發行唱片,海內外巡演,走上藝術家的康莊大道。就算再次一等,沒能在二十歲前出國,只要順利進入音樂院校的附中,考入國內兩大音樂院校的機會大了。畢業後再不濟也是音樂老師,開班授課,日子也能過得安安穩穩。
不管走哪條路,都必須要先升入音樂院校的附中。這類藝術院校的競爭激烈,面試嚴格,最後半年,母親拉著餘頌去學校辦休學,四個月不用來上課,也不參加考試。餘頌原本在學校裡有不少玩得好的朋友,上學也是她逃離家庭少有途徑。那一年為了學琴,父親已經徹底和母親鬧翻了。一見面就吵,吵兇了砸東西,父親最後乾脆夜不歸宿,總說廠裡要加班。
餘頌害怕聽到家裡的吵架聲,也怕母親盯著自己學琴。母親學會了讀譜,總是盯著看她有沒有彈錯,稍有不滿就用一根雞毛撣子抽她。她怕打壞了女兒彈琴的手,就狠狠抽她的腿。有幾次打得太狠了,洗澡時流出血水。餘頌哭著不願進浴室,母親雖然一臉心疼為她上藥,嘴裡卻道:「這下你能長個記性了吧。」
終於,捱到面試前兩個月,餘頌再也不想練琴了。姜教授也看出她的敷衍,並不責怪,只是等她母親來時,淡淡道:「這孩子心思不在學琴上,再學也沒意思。要不讓她回去吧,下次就不用過來了,趁這段時間補補文化課也來得及。」
母親扭頭就走,攔住在走廊說和同學說笑的餘頌,一耳光把她打翻在地。餘頌被打懵了,一時沒爬起身,母親又揪著她拽到老師面前,邊打邊罵道:「你怎麼這麼沒出息!老師這麼辛苦教你,你竟然還不想學琴。老師都不要你了。」
餘頌茫茫然一抬頭,嘴角還站著血跡。姜教授也看不下去了,出聲勸道:「你不要這樣打她,她學得挺好的,我也沒說不要她。」
「既然老師都這麼說了,你還不快點說謝謝,後天來上課要乖一點。」母親立時換了一副面孔,牽著她的手,連聲道謝,忙不迭走了。
那天晚上,母親破天荒請她吃了頓麥當勞,隨便她點,自己卻不吃。張嘴吃薯條時,餘頌嘴角一陣抽痛,原來已經打破皮了。舌尖舔了舔,鹹鹹的鐵鏽味。
母親道:「媽媽是不該打你,是媽媽沒錢了。可是你不想學琴也不對。我們就算扯平了,你要答應我,今天之後一定要認真學琴。」
後來她才知道,家裡已經有一個月沒付學費了,姜教授勸退她,也是為了經濟上的考量。面試當天,她超常發揮,順利入學。回家慶祝時,母親卻蹲在地上哭。原來父母正式離婚了,父親再也受不了往無底洞裡投錢,另外找了一個同廠子的女員工,跑了。女方肚子裡已經有了個孩子。對外父親都說離婚是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