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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駐的意思,從朱雀大街到丹鳳街,水滾滾地淌過如同河流,馬車駛過時馬蹄和車輪都濺起半人高的水花。
天色越暗,行車越困難,如願跌跌撞撞地下車時剛剛敲起宵禁的鐘聲,宮內掛上的宮燈在雨幕裡不斷晃動。
她推開菱葉的傘,一路向著歸真殿的方向去。
路上有許多宮人來往,宮裝外額外套著寬大的白袍,宮女髮髻上別著搖搖欲墜的白花。長長的白幡拖在他們身後,身前是一盞盞素白的宮燈。
獨孤明夷坐在歸真殿外。那是個觀景用的廊臺,沒設屋頂,只有兩側樹著供藤樹攀爬的架子,天氣好時會很愜意,但這樣的雨天就只剩下狼狽。
廊臺上只有他坐著,雨水吃透他的衣衫,打落他的髮帶,把這個端麗肅穆的郎君打得狼狽不堪,蕭索如同破敗的神像。
如願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踏過雨水衝過去,一把抱住獨孤明夷,指尖撫上他的臉,才發現他的肌膚冰冷,簡直要凍傷她的手。
「你怎麼坐在這裡?」如願抬頭看看周圍彷彿視而不見的宮人,「沒有人管你嗎?未免也太過分……」
「不是。」獨孤明夷的語氣依舊溫和,但聲音因為長久的暴雨沖刷顯得虛弱,「我讓他們別過來。」
「那你為什麼坐在這裡?」
「我……」獨孤明夷動了動嘴唇,仰頭看如願時眼瞳空茫,居然有種孩童一般的無助與脆弱,「……我不知道。」
如願又氣又急,恨不得抽懷裡的人幾下,可又捨不得,正在惱怒,獨孤明夷的聲音又響起來。
「我……母親去了。」他輕輕地說,「是我沒有想到,我沒有教好……」
如願瞬間懂了。
生老病死,□□有常,像獨孤明夷這樣少時入觀,飽讀典籍的人,不可能看不開。然而太后離世的方法實在太過衝擊,擊垮了他一直緊繃的那根弦。
他痛苦的不是太后突如其來的逝世,而是放縱獨孤行寧,把生身母親捲入兄弟間的爭鬥之中,成了致使母親去世的最後那根稻草。
「不是你的錯!」如願把獨孤明夷按在自己懷裡,雨還在下,打得她臉上生疼,但她緊緊摟住同樣渾身濕透的郎君,像是要以自己單薄的身體為他遮風擋雨。她攥著他肩後的衣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足夠了,足夠了……」
獨孤明夷沒有回應,任由如願摟抱。
良久,如願感覺到懷裡的人微微發顫,從手臂到後背都在顫抖,而她的胸口依舊濡濕,不只是冰冷的雨水,新暈染上來的濕痕是暖的,隔著布料炙燙她的肌膚。
獨孤明夷哭了。
自知事後一直憋在心裡,逆流結成堅冰的眼淚在此刻終於融化,他終於找到能聽他痛哭的人。
「……好啦好啦。」如願拍拍獨孤明夷的後背,一直被忽略的寒意順著脊骨竄上來,「總淋著雨也不太對勁啊……我們先找個地方歇一歇吧。」
清思殿是獨孤明夷少時住過的地方,離歸真殿不算太遠,殿內也還留著舊年居住的東西,留有幾個可供差使的宮人。如願讓人去燒了熱水,又找來舊衣,獨孤明夷一直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所幸聽話,乖乖讓她洗浴換衣,順道喝了一碗薑湯下去。
一套驅寒的事情做完,心神和身體的消耗都到了極限,獨孤明夷挨著床榻的瞬間就陷入近似昏迷的狀態,只剩下牽著如願的那隻手不肯放,死死拽著她的袖角。
如願只好在榻旁的地上坐下,被濕透的裙擺凍得一哆嗦,她用自由的那隻手搓搓發僵的另一側胳膊:「你怎麼這麼傻,永遠讓自己吃苦,難怪我最開始見你的時候你一直板著臉,我都懷疑你是不是不會笑……當然你不笑也很漂亮啦。可是太苦了,本來就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