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驚蟄(四)(第1/12 頁)
整整兩個月,燕京一滴雨也沒有下。
夜裡也依舊悶熱,陳宗賢再不便裹著臉,此時只穿了一身輕薄的絹綢道袍,坐在簷廊底下納涼,院中沒有奴僕走動,僅有陳平一人伴在他身旁。
陳平將從汀州那邊的來信一五一十地讀給陳宗賢聽了,又低下頭,說道:“這譚駿譚大人已經將收敬香錢的差事交給了陸雨梧,他一個剛上任的知州哪裡有什麼拒絕的餘地,這事他是辦也得辦,不辦也得辦。”
“這個譚駿,”
陳宗賢頓了一下,像是琢磨了會兒這個人,眉心攏起褶皺,“他的性子太急躁,你聽聽他在信上說的都是什麼?就知道抱怨呂世鐸那個糊塗蟲。”
“譚大人性子雖急躁,但差事也沒出過錯,”陳平說著,想起那位慶元巡鹽御史,又道,“至於那呂大人,他本是白蘋出身,卻偏偏又是陸證一手提拔起來的,他如今在汀州那塊地方自然尷尬得很,糊塗一些,對他自己不是壞事。”
陳宗賢一抬手,陳平立即將一旁桌案上的涼茶奉上,他接來抿了一口,才道:“他要是不糊塗,也就活不到今日了。”
這語氣十分平淡,但陳平卻感受到底下深邃的寒意。
這麼多年朝廷清理過慶元鹽政多少回,但無論怎麼清理,白蘋洲終究是白蘋洲,這塊地方始終掌握在白蘋人的手裡。
除了周昀是個蓮湖洞書院出來的。
他後頭的花硯不也還是白蘋人麼?
如今的這個呂世鐸也是白蘋人,但他卻偏偏是陸證提拔上來的,如今陸證已經死了,呂世鐸若不做個這個糊塗蟲,那麼陳宗賢是絕對不會讓他活著的。
“孟老不是也在汀州麼?”
陳平小心翼翼地說道:“有他在,您也不必太擔心。”
孟蒔與陳宗賢也算交好,若沒有陳宗賢做次輔那些年的幫襯,孟家想完全把住汀州那塊地方的絲綢生意是絕不可能的。
“孟蒔一直都知道自己該在哪一條船上,”陳宗賢抬頭,看著房簷上的月亮,“所以阿濟爾岱在他那裡,我是放心的。”
陳平聽到這麼個異族名字,卻擰了一下眉頭,不由輕聲道:“老爺,那畢竟是一個達塔人,我擔心若是被人發現了他的身份……”
“擔心什麼?”
自從傷了臉以後,陳宗賢便不太喜歡見光,白日裡幾乎都待在房中,此時哪怕是出來了,簷下也只點著一盞燈,他側過臉來,那燈影照見他臉頰凹凸不平的傷疤:“十年前我是見過那個阿濟爾岱的,他們蠻人沒有姓氏,名字前面是部落的名字,阿濟爾只是他們達塔十九部落中的一個小部落而已,他從小學咱們的文字,也作咱們的穿著打扮,不過五官深邃些,咱們燕人又不是沒有這樣的,單論外表,誰能看得出他是個蠻人?”
陳宗賢抬起下頜:“這接連不斷的災年禍害的又不單單只是咱們大燕,他們蠻人也不好過,如今達塔還在與我們大燕交戰,但譚應鯤今年開春那一戰也算挫了達
塔王庭的銳氣,再這麼下去,說不準什麼時候,達塔人就要先開口休戰議和。”
“屆時,譚應鯤頂著這天大的功勞,你覺得皇上會如何看待他?”陳宗賢的臉色沉了沉,“陸證與譚應鯤是真分道還是做給先帝爺看的,誰又說得清楚?那麼一個如日中天的武將,他的心又是向著蓮湖洞的,我們白蘋又該如何在朝廷裡穩住腳跟?”
陳宗賢忽然想起自己的恩師趙籍,他望月半晌,才又道:“當年杜元恕以一封告密信攪亂整個白蘋洲,我的恩師死了,我們這些人接連被蓮湖洞構陷,打壓,從那時我就知道,我得往上爬,只有咬著牙爬上去,才能對得起恩師……”
“先帝爺給了我這個機會,我抓住了。”
陳宗賢說著,忽然伸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