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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久生把顯示器扔在桌上沒管,反而眼神特別亮地挪到胡達的跟前,幾近諂媚地叫了他一聲「老闆」,問他:「我老早就想問了,你以前到底是做什麼的呀,外邊都在傳你是混江湖的,你是不是真的和他們說的一樣,做過黑社會,做過大哥?」
話題突然的轉彎叫胡達一愣。他知道廠區有很多關於他的流言,可從來沒有人敢當面這麼問他,青年忽然一下把話挑得這麼直白,反而讓他有了些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侷促。
傳聞當然是假的。胡達既沒有混過黑社會,也沒有做過什麼大哥。但他的確曾經幹過不光彩的事,去過些不光彩的地方。那話題他不願意提起,也不願意回憶。
他看著青年烏黑油亮的眼珠,忽然脫口而出:
「你以後一定要在正道上走,記住了嗎?」
吳久生露出驚訝表情。他還以為自己會聽到一段多麼刺激的江湖往事,沒想到卻等來一句教訓,正兒八經的,像教導主任的訓話一樣。
「叔,你沒搞錯吧。我幾時沒在正道上走了。」吳久生抗議了一句,「我惜命得很,可不敢呢。我這條命還要拿來嘗試好多好玩的事,哪有空動那些歪腦筋?」
「可如果是為了好玩的事要你走邪路呢?」胡達突然問,「那你幹不乾的?」
這下換成青年愣住了。他那成天只想著吃喝玩樂的小腦袋瓜,似乎還沒有費神想過那麼複雜那麼遠的問題,他在疑惑,到底是什麼樣的好玩事情,還得人幹點不正經的活才能實現,他沒個概念,聽也沒聽說過。
但胡達卻很認真。他緊緊盯著青年猶疑的臉,沉下聲一字一句地對他說:
「要真到了那時候,你一定先來找我,知道嗎?」
吳久生不知道胡達為什麼要他保證那句話。他懵懵懂懂的,沒意識到自己是個什麼態度就已經點了兩下腦袋。
第四章
自打上次在店裡目睹過四毛的人來找過吳久生一次之後,一連一個星期,胡達的心裡都有股異樣的不平,始終不能放下心來。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麼就不能少管一點吳久生的閒事,明明對方也只是個算不得多麼懂事的毛頭小子。但就因為吳久生缺少沉穩,做事想一出是一出的個性,讓胡達自從和他住在一起之後就莫名感覺像是背上了什麼責任,不想在意都不行。
吳久生到底還是太年輕。胡達剛來深圳的時候也不過剛剛十八歲出頭,那時的他,精神和生活狀態都和眼前的這個青年很像。他早年沒了母親,父親身體也一直不好。胡達剛成年決定要離開家鄉南下的那年夏天,父親被確診了重病,家裡無錢醫治,又怕拖累他,便把自己關在祖屋的柴房裡喝光了一瓶農藥,隔天才被人發現。胡達沒有姐妹兄弟,父母雙方親戚也一向沒什麼來往,那麼一來,除了老家裡唯一剩下的腳步蹣跚的祖母,基本上算是死絕戶了。他雖然悲痛,卻更卯足了一股勁——母親死後,父親一直酗酒,雖說帶大了他,卻動不動對他非打即罵,父子之間難說得上有什麼深厚感情,對於獨獨被剩下在這世上的胡達來說,家族是個很模糊的概念,他缺乏來自父母的管束,身邊只有後來在社會上交到的朋友,和兄弟義氣,他年少時也嚮往這世間的一切新鮮事物,90年代末深圳的燈紅酒綠像一池子水,將他盡數地浸沒在裡頭,根本無暇去思考未來,只發誓說一定要出人頭地,把前半生沒能享受過的快樂一次性補齊。這一點,雖說不上和現在的吳久生一模一樣,卻也相似得令人觸目驚心。
胡達從來沒有從吳久生嘴裡得到過確切的資訊——他老家的情況,家裡有幾口人,父母又是否都還健在——他只是從來沒見青年用手機給家裡打過一次電話,沒聽見有人對青年鄭重其事地講過一次道理,告誡他人事複雜,叮囑他小心謹慎。
像那樣缺少約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