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第1/2 頁)
這是父親頭一次厲聲厲色對待自己。
第4章 (四)
藤權介無法在父親的面前問出「哥哥會不會死」這樣的話來。這種年紀的人,對死的概念固然不如長輩深刻,也絕非的毫無概念。倒不如說藤權介很小的時候起,總是思量著「死」。
比如此身即死,要墮入六道或者極樂裡去,至於是善趣還是惡趣,則視生緣所定。但是生前若是作惡太多,但凡有人能為之祈求冥福,本應前往地獄或輪迴之人也能前往極樂。這樣一來,生前是否作惡,作惡之多少,似乎失卻了意義。能夠被親近之人所乞求冥福之人,不論如何定會棲身於永恆的幸福之地。
但藤權介深深地覺得,僅僅想像著「死」,有不可名狀之恐怖。若究其因,恐怕是深覺極淨樂土一詞之虛空飄渺,如耳邊風、天上雪。雖非聞所未聞,確是見所未見。藤權介記事的年紀起,縱使口頭上時常對上附和,心裡也從未覺得那死後的世界切實存在。
設若死去是一種幸福的歸屬,那麼家眷與親戚說出「那個孩子,元服不久就要死了,可憐可憐。」的話來,實屬矛盾離奇。要藤權介講來,應當改成「可喜可喜」,服喪與年忌之類的行事也是多此一舉,大可不必。至親之人即可要去往極樂之地,哪裡還會有什麼對這娑婆世界的留戀。或說因為這娑婆世界對其有所留戀,故而遲遲不肯離去,才會顯得荒謬絕倫。
要說那死後世界也好,鬼神顯靈也罷,故事道聽途說了許多,親眼所見的呢,一件也沒有。要藤權介評論,死去了就化作了塵土,正如《新論》裡所說的那樣,人死如燈滅,燭無則火亦不能獨行於虛空。死了便是死了,「死去」絕不是一件幸福或者解脫的事情。
若思索到悲哀與痛苦的事,竟也覺得是一種慰藉。想到人生在世,偶有不得意之事不得已之時,不過是大千世界之一息、無垠星漢之一燦。我命尚在,已是萬幸之事,不敢奢求其他無緣之恩惠。又這種悲哀與痛苦,與任何人都相伴相隨,對應的自身的苦難,也顯得稀鬆平常起來。可若要明白這豁達的道理,對藤權介而言還為時尚早,是一些後話。
總而言之這一時刻的藤權介,越是分外憂心朝夕相處的兄長的病情,越是難以將這一份情意啟齒給旁人側聽。
自此以後,自然難以擠到調伏做法的修驗僧當中去,一窺兄長的面貌。而如今再面對那些在西之對前的空地裡高聲祈禱的修驗僧,藤權介只覺得他們聒噪。
又有一晚,父親再把藤權介喊到跟前說話。這一回,父親的臉色還有一點沉悶與哀傷,「你的母親貞子身體向來也很不好,這一點你也很清楚吧。」不等藤權介有所回答,接著說,「一直以來也只有你與正信兩個孩子,生產下你之後。你母親的身體大大不如從前了。阿古君也好,石君也罷,唯獨你與正信,是內親王的孩子。」
藤權介心裡那種不可名狀之恐懼,如潛遊於靜水深處的金鯉,驟然地浮出水面。平日裡光是想到「死去」便會覺得害怕不已了,要是說出「死」這詞來,唯獨將它說出來,覺得萬萬不可。
父親的話便一下子躥到他心上,巋然不動地說著,「看那樣子的情形,若是死了,也是毫無辦法的事。」
不切實際的感情灌到身體裡來,藤權介一時沒有了端坐著的力氣。父親再說什麼,也不能聽得很清楚。耳邊轟隆隆的,好像烏雲壓在頭頂上,頃刻要墜下傾盆驟雨與電閃雷鳴。
「那麼,明年就安排你加冠了。所以不可以再悠閒下去。隨心所欲或一時興起,都不該有。事到如今,你的身體一直十分健康,倒是讓我寬慰的事情。到時候,教你的乳母帶你去清水寺參籠來保佑恆久的安康罷。」
但是不論說了什麼,都不若「死」字來得深刻,「死」就像庭院裡的松明,房間中的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