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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拾掇下來,暮色已然降了下來,天光昏暗著,有幾分暮春的景象了。
斜月山房本有一乘小轎上下山,可惜經年不用,早已半新不舊。再者說了山房裡也養不起轎夫。
於是,芳婆子看家,主僕四人便相互攙著,慢慢地往山下走。
只是雨色涳濛的天氣,使得下山的路泥濘不堪,十分地難走,主僕四人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山下。
宴席擺在長房河清園。
金陵的煙水氣慣常在夜裡升騰,河清園的侍女接引了母女倆,提了一盞溶溶燈向前走,煙雨垂著眼睫跟著走,腳下像是生了似有若無的煙。
侍女掌著燈引路,穿過燈影幢幢的花園兒,心裡卻在砰砰亂跳:府裡都說斜月山房的表姑娘生就了花容月貌,近日一見,真真叫她一霎兒失了神魂,竟愣在了當場。
怪道長房的珙二少爺前一回醉了酒,提筆寫就了什麼月為神、玉為骨,直氣得長房大奶奶氣的直拍桌,生生把腕子上的鐲子給敲碎了。
身側的母女倆近乎無聲,侍女有心敘話,不免又能多看美人一眼。
「……這會子雖遲了些,到底才開席,姑奶奶和表姑娘不必擔心。」侍女偷眼去看錶姑娘,只覺得她的側顏清絕,被月華勾勒出驚心動魄的美好弧線來,「聽聞今兒程閣老府上的女眷要來,後廚特特把淮揚菜改了宣州的水席湯菜,姑奶奶同表姑娘倒可以嘗一嘗鮮了。」
侍女說到這兒,見姑奶奶雖認真聽著,眼光卻落在眼前的一方土,侍女忽得心裡一跳,覺得自己個兒今晚的話,委實多了。
旋即便不多言,引著娘兩個一路緩行,進了後花園兒的月洞門,但見花影樹下,擺了約莫二十張八仙桌,桌子旁圍坐著的,皆是些教養極好的高門貴女,吃相斯文、氣質文雅。
那花園一側的戲臺子,一人坐著彈琵琶,一美人兒淺唱輕吟,正唱蘇州評彈呢呢。
煙雨悄悄扯住了娘親的衣袖,心生膽怯。
「娘親,我挨著您坐。」
顧南音點了點頭,正反握住女兒的手,跟隨著侍女向裡進,只是戲臺上一聲:金陵美人來,秦淮葉落了……那臺上的美人兒向月洞門一指,竟將花園子裡女眷們的眼神,都引了過去,待瞧清楚了煙雨的樣貌後,一時都靜了下來。
那頂頂靠前的上首桌席上,顧家長房的三姑娘顧琢,正陪著程太師的外孫女兒程知幼,她是位心高氣傲的小姑娘,見人人都望向了月洞門前那個如煙似幻的少女,登時心有不服,拿調羹攪著一碗甜湯,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也不知道在瞧什麼?這人是誰?」
顧琢肩負著陪好程知幼的任務,聞言收回了眼光,向著程知幼搖了搖頭。
「……從前沒見過。」她思慮了一時,忽得醒悟了什麼,「莫不是二哥哥筆下那一個?」
程知幼疑惑道,「哪一個?」
顧琢有些遲疑,想了想道,「似乎是二房姑奶奶的女兒,叫做盛煙雨……」
程知幼蹙了下眉頭,不免好奇起來,「姓盛?倒是同我那父親一個姓,說不得是同宗呢!」
這廂酒席上的女眷或低聲議論,或微微扭身看過來,煙雨只覺得如芒在背,恨不得一瞬間躲進娘親的袖袋裡。
好在接引的人很快就來了。
今兒後院話事的自然是二房蘅二奶奶,她從上首迎過來,極為熟稔地牽住了顧南音的手,一雙杏眼卻望住了煙雨。
「瞧瞧四妹妹這好福氣,竟養了這樣一位天仙兒似的姑娘,怪道從前不領出門——這孩子往這兒一站,都快把我比到泥裡去了!」
顧南音不慣這樣的寒暄,只微微笑著謙虛了幾句,煙雨隨在娘親的身後,面上不顯,可心裡卻有些侷促了。
蘅二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