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頁(第1/2 頁)
劉禪把魚交給了僕從,自己慢慢走到樹下,睡在竹榻上迷瞪著眼,開始打盹。家裡人都知道他這個習慣,沒人敢打擾,連僕從都繞路走,把手腳都放輕了些。
這一睡過去,劉禪便夢見了不少新奇事兒。
要說最新奇的,當屬自己的父親劉備順利取了荊州,並沒有什麼劉玥來攪局,甚至連先丞相諸葛亮都是父親的人,為其出謀劃策,先下荊州,後取益州,並且聯吳抗曹,封王拜將。
一直到關將軍殞命,父親怒而出兵,結果中了陸遜之計,大敗而歸,在白帝城病故。劉禪看著眼前一幕幕的景象,幾乎驚得說不出話來,卻聽病榻上的劉備招手,喚他過去——
病榻邊除了他們父子二人,便只剩下了諸葛亮。
劉禪看著父親交代了後事,將益州和自己都託付給了丞相,眼看露出下世的光景,拼著一口氣道:「如若他不才,汝可取而代之。」
要是年輕時的劉禪,或許還聽不太懂,但他位極人臣幾十年,人老成精,焉能不懂這話的分量?果然,當他側過頭時,看到諸葛亮的臉色白了一瞬,卻很快恢復。那人退後幾步,跪下來磕頭以表忠心,聲音哀切,宛若泣血。
是了,這就是先丞相。劉禪暗自嘆了口氣,先丞相這個人,說他智謀無雙,卻又古板頑固,說他不懂變通,卻又機敏明理,不過終究是認一條死理,一生只侍奉一主,認準了便從一而終,絕不背叛。
對劉玥是這樣,對劉備也是這樣,指望他造反自取,那是白日做夢。倒不是說他能力不夠,或是沽名釣譽,而是他對於士大夫所謂的「道」有一種近乎病態的追求——對國家,對百姓,對主君,皆是如此。
這也倒罷了,反正在夢裡的劉禪控制不住自己身體,能看見能聽見,卻無能為力。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和丞相的矛盾越來越大,卻又不敢正面頂撞對方。夢裡的劉禪是恨諸葛亮的,可能恨之中又帶著一點敬畏和依賴,非常複雜的情緒。
而年輕的帝王並不懂這些,他只知道自己的權力被瓜分走了,卻也明白自己確實管不好益州,也無力統領百官,震懾曹魏。要不是諸葛亮坐鎮,換他自己來,估計兩三年就能把蜀漢輸光。
丞相大包大攬,事必躬親,陛下卻無所事事,彷彿行走的印章。若非明白諸葛亮沒有反心,多半又是一個曹孟德。
在夢中,漢帝劉禪的憋屈達到了極點,而諸葛亮終於把自己病死累死在前線了。在那一瞬間,小皇帝說不出是輕鬆更多一些,還是惶恐更多一些。但他確實泣不成聲,悲上心頭,諸葛亮於他是頂樑柱,更如同第二個父親。
曾經的恨意和憋悶,在得知丞相死訊後,也只餘悲慼。劉禪或許不是明智之人,卻也非狡黠殘酷之輩,人死如燈滅,劉禪不介意給相父足夠的敬意。
然而,諸葛亮是死了,那些臣子卻依舊不服劉禪。
費禕成了朝中的和事佬,姜維則繼承了諸葛亮北伐意志,天天嚷著要攻打曹魏,並且彈劾內侍黃皓。小皇帝好不容易大權獨攬,卻反而不明白應該做什麼,又或許他早就明白,北伐是不可能之事。
魏國總有一天會攻破益州,只是早晚而已。
事實上,魏國軍隊攻入益州,比他想得更早一些。當鄧艾摔部攻入時,劉禪看著自己棄城投降,成了安樂縣公,看著自己「樂不思蜀」,在司馬氏面前低頭……膝下諸子死的死,亡的亡,雖然自己是太平到老,卻也被人控制了一輩子。
這一生,竟是從不由自己做主。
劉禪看著夢中的自己慢慢閉上眼睛,眼角有晶瑩的淚水流出,順著蒼老的褶皺淌下臉頰,滴落淹沒在床榻之上。然後,夢境猛然終止,他從噩夢中清醒,捂住胸口而起。
「翁翁?」八歲的小孫子拿著一個竹球,仰著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