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冒犯(第1/4 頁)
儘管羅敷不曾出門, 但也時常耳聞,來往的旅客們傳來各種謠言——長安內亂不止, 天子歷盡艱辛, 終於幸駕洛陽, 重整朝綱,國家安定指日可待。
但很快又傳來了自相矛盾的謠言, 說天子已崩,眼下是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一齊爭位, 後宮亂成一團, 說得有鼻子有眼。
這個謠言也沒存續多久。一個據說是洛陽逃來的難民, 說親眼見過天子, 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子哩, 被權臣挾持著, 過得與囚徒無異,三天吃不到一頓飽飯——哪來的什麼皇子爭位?
——總之,各路野心家蠢蠢欲動。每次或真或假的謠言, 都伴隨著戰亂的訊息:某人奪了某地,某人失了某城, 某人宣佈起兵“勤王”, 又馬上被某人砍了腦袋。
白水營中,女眷們的生活倒還是忙碌照舊。織縑帛,染彩布,刈萑葦,收韭菁, 釀冬酒,作脯臘——柴米油鹽的事兒都忙不過來,誰有閒心關心漢室氣運。
羅敷覺得自己也沒必要瞎操心。每天吃飯睡覺夜深人靜之時,約莫有那麼幾分工夫,稍微思念一下十九郎。其餘的精力,都撲在那架搖搖欲墜的花樓上。
花樓上繃著的織錦半成品,像一株脆弱的幼苗,每天半寸半寸的生長,逐漸煥發出生機和光彩。
她心中也不確定,這些盤織複雜的花紋裡,會有東海先生出走的線索嗎?
把東海先生勾引走的那位女郎,難道也是位紡織高手?
圖案逐漸形成。胖嬸猜測:“是不是個地圖!待我看看……”
說著用力躬下腰,從下往上使勁瞅。
花樓工作的原理特殊,從織工的角度是看不見花紋的,只能看到一團團錯雜的線。整幅織錦完成後,取下來,翻過面,才是它驚豔滿堂的時刻。
而現在,織錦仍在花樓上繃著。要檢視花紋的完成進度,只能撅屁股了。
或者……
羅敷忍笑,讓人給胖嬸拿來一面鏡子,“用這個。”
周圍幾個婦人哈哈大笑。
胖嬸頗為不好意思,用鏡子照著花樓底部,看了又看,搖搖頭,否決了她方才的猜測:“不是地圖……”
羅敷也仔細看了看鏡子裡的倒影。確實有些古怪,看不出任何的常見紋樣的走勢。
胖嬸在趁機給自己捶腰。羅敷等她捶完了,堅定而溫柔地命令:“再織三寸看看。”
明明說好織三寸,三寸之後又三寸。三寸之後又三寸。快一尺了,織錦終於顯出來一個迴圈。
胖嬸的“自告奮勇”,眼下給她自己挖了個坑。誰知道夫人使喚起人來這麼不心疼!
一匹織錦長四丈,經線顯花,花紋迴圈往復。迴圈的紋樣越大,織造時越慢越複雜。
尋常的織錦花紋,不過是幾寸幾寸的迴圈。然而羅敷手下這一張神秘花本,織出來將近一尺的迴圈,也算是經世少見。
已經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羅敷心中有點不相信。
從計擒崔虎,到發現殘破花本,到求助韓夫人,到組裝花樓、摸索操作——為著這麼個鏡花水月的線索,已經摺騰了好幾個月。
她不知聽誰說過,其實還有一種花樓,頂端連線著複雜的機械裝置,只要將花本按順序“移花接木”上去,再提供腳踏動力,就會自動提經揀線,百無禁忌地織出難以想象的花紋。但那種花樓,想必只存在於皇家錦署裡,當做國之重器來珍藏著。
於是眼下,用這架尋常花樓,只能靠人工挽花,用肉眼和十指,精神高度集中,進行著機械性的翻揀工作。
簡直比讀書寫字還累。她每工作一個時辰,都得閉著眼睛,休息一會兒。
眼下終於大功告成。她如釋重負地吐口氣,在花樓上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