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3/4 頁)
,離開這個該詛咒的人間地獄。我對誰也不理睬,一氣跑到車站,打聽去往巴黎的下一班火車什麼時候開行;守門人告訴我十點鐘有一班火車,我立刻辦妥了托執行李的事。十點……從那場驚心動魄的遭遇開始時算起,正好是二十四小時,這二十四小時充滿了種種荒謬透頂的情感變化,此起彼伏直如風雨交摧,我的內心世界從此永遠被毀。可是那時,我腦子裡別無他念,只有一個連連轟擊、不斷震盪著的音響:離開!離開!離開!我頭上血脈急湧,直象是有個木楔不停地打進我的太陽穴裡:離開!離開!離開!離開這個城市,離開我自己,回家去,回到家人身邊,回到過去,回到自己的生活裡去!那一夜我坐上火車來到巴黎,到了巴黎又再換車,一站接著一站,從巴黎到布隆,從布隆到多佛,從多佛到倫敦,從倫敦去到我的兒子那兒……路上完全待在狂奔疾馳的火車裡,整整四十八小時不思、不想,整整四十八小時不睡覺、不說話、不吃東西,車聲隆隆只有一個音響:離開!離開!離開!離開!最後,我走進了我兒子的鄉間住宅,人人感到意外,個個滿心驚詫:我的舉止和眼色裡一定有點什麼洩露出了我的隱秘。我的兒子想要擁抱我、親吻我。我連忙避開了他:我實在忍受不了,我想到自己的嘴唇已被玷汙,不能再跟他接觸了。我什麼話也不回答,只希望洗一次澡,我覺得必須洗淨旅途所受的塵穢,也必須洗去一切別的汙穢,那個著了魔的人、那個毫無價值的人的激情彷彿還粘在我的身上。然後,我蜇進了自己的屋子,睡了十二、十四小時,睡得昏昏沉沉如同僵死一般,真是我的一次前所未有、以後也絕不會有的睡眠,這次睡眠使我現在已能體會躺在棺材裡瞑目長逝的況味。我的許多親戚對我溫存關切,象是對待一個病人,可是,他們的柔情蜜意只能令我傷心,他們對我愛敬有加,我只感到滿心羞慚,我必須時時刻刻處處留神,提防自己突然失聲慘叫。為了一時瘋狂而荒唐的激情,我背叛過他們,忘懷過他們,還曾經企圖完全撇棄他們,我多麼愧對他們啊。
〃後來,我無所事事,又去到法國,住在一個誰也不認識我的小鎮上,因為,老有一個幻覺跟隨著我,使我感到無論誰只要看看我的眼他便能識破我的終生恥辱,便能窺見我的心境變異。我竟是這麼深深地感到自己不忠、不潔,連靈魂裡最深處也不得安寧。常常,每當清晨醒來,我立刻驚惶恐懼不敢睜開眼睛。我馬上又記起了那一夜醒來時的感覺,唯恐突然發現身旁有個半裸的陌生人,我頓時象那次一樣,心上只有一個願望:趕快死掉。
〃然而,時間終是最有力量,年齡對於一切情感自有一種奇異的磨蝕作用。人若想到死期將至,死神的黑影已經罩上了人生的旅途,一切事物就會顯得模糊黯淡,不再那麼明銳地刺激感覺,它們那種摧傷心情的力量就會減少許多了。漸漸地,我已能心定神寧無所驚悸了,又過了許多年,有一回我在一次宴會上遇著一位奧國公使館的武官,一個年輕的波蘭人,我向他問起了某個家族,他告訴我,這一家正是他的堂族,他們的兒子十年前在蒙特卡羅自殺死了,……我聽了這話不曾震慄一下。這事不再令我傷痛了,它也許……何必掩蓋自私的心理呢?……還曾使我感到慶幸,因為,我一直擔心會再遇到他,這點最後的恐懼現在完全消失了:我現在除了自己的回憶,再也沒有什麼不利於我的見證了。這以後我變得心神安謐了。人一上了年紀沒有別的特徵,只不過是對於過去不再感到不安罷了。
〃您現在該可以瞭解,為什麼我會突然要向您談起自己的遭遇,您為亨麗哀太太辯護過,您熱情地宣稱,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就可以決定一個女人的整個命運,我當時曾經這麼想:我非常感激您,因為,我第一次覺著有人在替我申辯。我立刻暗暗忖量:將自己的內心傾吐一次,也許能解除心頭的壓抑,卸卻長日的憶想;如果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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