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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邵華心裡清楚,要不是太需要崇拜的眼神,陳聽白甚至都不會向他投來一個眼神。他們兩個人更不會有什麼所謂的以後。
那個除夕夜,他把陳聽白的自尊扔在地上碾碎。
陳聽白又佝僂著身子將那些碎屑捧了起來,借著怒火或者別的什麼將它們粘了起來,勉強糊成個罩子將自己罩起來。
只是連陳聽白自己都沒想到,這一把火竟然會連累到別人。
那些好不容易粘起來的碎屑,又在母親的死亡中灰飛煙滅。
從來不在人前掉眼淚的陳聽白,此刻一個人在殯儀館的角落眼淚像斷了線一樣往下掉。
那幾聲遏制不住的嗚咽裡,幾分是給呂老師的,幾分是給自己的,大概只有成停擺自己才知道了。
人潮隨著送葬隊伍的離開也漸漸離去,本就不該熱鬧的場所現下只剩伶仃一個工作人員還在打掃衛生。一身黑衣的陳聽白孤獨得徐邵華心頭像被針尖戳了一下。
人終究是感性動物,暫且將那些功利的想法摒棄,徐邵華也眼眶酸脹得難受。他偏過頭搓了兩把臉,找工作人員要了兩張紙巾後慢慢走近陳聽白。
自呂老師走後陳聽白便再沒合過眼,臉色差得沒比剛剛送走的呂老師好到哪裡去。先前還能卯著勁兒打起精神來捧著遺像的人,現在像被抽乾了渾身的力氣一樣歪斜靠在輪椅靠背上,任由徐邵華拿著紙巾擦過他眼底的青色,將他眼眶中溢位來的眼淚拭去。
陳聽白的手吊在扶手之外,手指鬆鬆垮垮地因為地心引力而往下耷拉著,仔細看的話還在微微顫抖。因為太用力握著相框,他的手心還有幾道紅痕至今未消,看樣子連抬手都困難。
徐邵華總覺得應該要說點什麼,但自己實在不是那個會安慰人的,好幾次張開嘴巴都不知道要說句什麼。
想半天擠出一句:「我……送你回去吧,這怪冷的。」
話剛說完,徐邵華又覺得不妥,陳聽白萬一回到家看到關於呂老師的物件,一下子繃不住。
他補充道:「或者,我送你去字裡,反正得找個地兒讓你躺下睡一覺。」
呆在一起的時間長了,陳聽白身體是個什麼模樣,徐邵華就算不想記得也都刻在腦子裡了。
這會低頭看一眼陳聽白的腳就能明白,如果在不休息,絕對要痙攣,甚至更嚴重。
其實現在就已經在痙攣了,只不過他今天身上綁著的帶子太多,連小腿中間都綁著一條,加上還穿著皮鞋,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一點點不明顯的跳動跡象。
徐邵華以為是陳聽白真的難受得說不出話來,只好自作主張地打算繞到陳聽白後面,先把陳聽白推出殯儀館。
哪知道在徐邵華剛抬腳時,陳聽白一直垂在外面的右手動了兩下。
然後幾乎是一幀一幀,像被人按了放慢鍵一樣,顫抖著慢慢縮了回去,一直到搭在輪椅上。
擦乾了眼淚的陳聽白又變成徐邵華最熟悉的陳聽白。
眼皮緊繃,眼神冷冽如遠在高山的神祇。
他操縱著輪椅往後退了一節,於徐邵華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
殯儀館的大吊扇呼啦啦地吹著冷風,陳聽白的聲音順著冷風傳遞到徐邵華的耳朵裡。
「你有要和我說的話嗎?」
徐邵華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牆壁高處的窗子被殯儀館的員工推開,細如柳葉的光線投了進來,又飛快地掠過陳聽白的臉頰。只這一瞬間,徐邵華好似感應到什麼,又著急忙慌地問道:「說什麼?」
「我說——」陳聽白好累,說話的聲音都不如平時,尾音拖得有點長。
在長長的尾音裡,徐邵華的心也被吊得很高。
那種懼怕的感覺又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