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折枝(中)(第1/2 頁)
如此言論算不得數,只作寬慰也見勉強,墨觴鴛仍然聽上了心。那香料還是從棲鳳帶來的,平時封在箱籠,冬日裡才刮下一點,摻了七八樣東西調配,用了十幾年竟也沒耗光。
“午後你出去一趟,買些甘松香、杜衡來,”墨觴鴛閉目養神,手中不斷摩挲著珠串,“這沉水香雖好,用久了,屋子裡的味道也滯了,是該換一換了。”
“夫人?”冷香閣主似有弦外之音,水芝手上一抖,下意識抬頭看過去,卻沒得到任何回應。只消片刻,大丫鬟便反應過來,垂眸俯首應了聲是。
年關將至,新歲降臨總要有新氣象,沉水香再名貴,味道是過於清淡了,趁著這會換上一換,不失為一個好契機。
趙媽媽拖走了沈離枝,歌女的慘叫不多時在後院響起,一聲悲慼過一聲。沈淵縮在榻上,捧著茶盞充耳不聞,覆掌於盞上,任水汽燻蒸繚縈,結了一層薄而細密的晶亮霧珠,隨手一擦,指腹生涼。
翡翠螭龍戴得久了,戒身早在指節留下一處印子,很淺,卻異常清晰,甚至隱隱看得出龍鱗紋路。她便也懶得摘,年歲一長,反像長在身上似的,時常會忘了,還有這麼個東西。
是小時候在孔雀山,她那土匪阿爹給她的,說是山上沒什麼好東西,劫了個過路肥主兒,得了這稀罕物件,權作見面禮。彼時沈淵只是孩子,也不認得好與壞,逃出生天後,她多年不肯摘下,只當留個念想。
“緋月,替我摘了,揉一揉吧。”放下茶盞,她慵懶地挪一挪身子,向小桌上伸出手。
戒指摩擦面板,有點發澀,翡翠螭龍碧綠穠豔,正中珠子近乎一團墨色,趁得手指愈發蒼白,轉個圈兒卻是白璧耀目無暇,深淺交錯,氤氳流華,儼然只有造化神秀,才出得這樣世上罕見的珍奇。
向來天下女子多用鳳凰,便是蒼梧喜雀神,大殿上那最尊貴的冠服裝點的是四尾朱雀,卻不曾聽聞以龍為飾。沈淵閒時也曾疑惑,若如寨主所言,戒指是從個富戶處得來,倒是什麼人家,竟這般與眾不同?
丫鬟搽了花油輕搓按揉,茉莉香味飄散開,屋裡更覺溫暖如春。外頭應當是起了風,算不上獵獵呼嘯,也已足夠掩蓋沈離枝的叫喊。沈淵閉目養神,幾日來身上原本不爽利,在養母房中做了出好戲,更覺得累,不管有再多事,眼下她也不願多思了。
緋雲早一步被打發去了廚房,經過後院難免聽見吵鬧、看見一片混亂。沈淵囑咐過她,只作什麼都沒發生,顧好自己的活計。旁的人沒得主子吩咐,更有閣主授意殺雞儆猴,圍觀的漸漸多起來,沈離枝身在中間,又羞又氣,臉蛋也紅腫狼狽,全然沒有了之前的神氣。
“平日裡叫你們學乖,一個個的還敢不聽,看到沒?這就是下場!”趙媽媽掐著腰,精明的目光一道道劃過圍觀的女子,最後停回沈離枝身上,朝著她啐了一口,刻薄惡毒的話語接連吐在她正當面。
“進了這地方,還以為自己是金枝玉葉兒呢?一個奴才,居然在主子跟前充高貴,再有下回,那是直接發落到暗門子去,看你還端個什麼金貴!”
沈離枝捱了打又掙扎,衣裳敞亂,目光呆滯,頭髮披散著糊在臉上。圍觀的人原本還同情,誰也不出聲,聽了一頓排揎,不斷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慢慢演變成堂而皇之的議論,間或摻雜著譏笑諷刺。
但凡曾經體面、後頭落了難的人,多少都有幾分傲氣,沈離枝便是如此害了自己。她一向自恃清高,卻也不甘失去光環,凡事必得爭上一爭,無論成敗,口中又滿是不屑,為此,冷香閣裡與她交好的人寥寥無幾,反而人人都趕著,來看她出醜受辱。
靠近前有兩個膽子大的歌女,彼此換了陣眼神,打量著趙媽媽無意阻攔,拉著手走上沈離枝跟前,替她遮一遮衣襟,笑得十分熱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