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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1）

“婚姻就是自己的小孩，病得快死了都要救。他們的關係是什麼，是一條撿來的流浪狗，有了一點問題就會立刻丟棄。你怕什麼，讓自己快樂一點，熬過這一段，你們照樣天長地久。”壓低的聲音透過電話傳到那一頭，我盡職盡責地抓緊話筒，繼續這超過一小時的遠距離安慰。電話那頭的聲音仍舊哽咽著，但是比起提起時的痛不欲生，明顯舒緩不少。*是我多年的好友，十多年的情誼。結婚五載，那個男人是她父母千挑萬選的結果。現在為了新歡，向她提出離婚，她半夜哭訴，我當然義不容辭。離婚，我冷笑一聲，離婚是這麼容易的嗎？追求快樂是人之常情，誰都可以理解，但是少有智者在快樂的時候，會預料到未來的痛苦淒涼。那個蠢男人，他會後悔的。

“留白，只有你是這麼勸我的，其他人都讓我立刻與他離婚，叫他兩手空空地滾出去。只有你。”

“她們懂什麼是離婚？別去理睬。”

電話那頭遲疑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說：“留白，你會不會恨我們，當年一起勸你離婚？是不是這一年，你過得很辛苦？”

我一時沉默，不知怎麼作答。然後想起*還等在那一端，“不會，我們的情況不同。我現在過得不錯，你不用擔心。太晚了，我去看看茉莉，你也早點睡吧。”

擱上電話，我再也睡不著，起身走到女兒的房間，坐到她的床邊。黑暗中只聽到她均勻的細細的呼吸聲，雪白的小手伸在被子外，這是我的茉莉。當初不顧所有人的不理解，苦苦留下的茉莉。我與默然十三歲便相識，大學裡接受他的追求，三年戀愛，四年婚姻。多少人羨慕我們青梅竹馬，修成正果。他曾經是我最大的依靠，帶給我無限的幸福。突然有一天，他表情痛苦地對我告知，“留白，我已經不再愛你了，我對你已經沒有感覺了。我們離婚吧。”

我過去的歲月，即時崩塌。不是沒有哭過痛過，坐在窗前看他駕車決然離去，徹夜不能合上雙眼。直到有一天茉莉爬到身邊，抓著我的手說：“媽媽，不用再看了，爸爸不會再回來了。”終於被當頭棒喝，把過去一筆勾銷，從頭來過。所以茉莉，親愛的，我握住她柔軟的小手，是你救了我。

第二天一早，準時起床，開車上班。昨晚沒有睡好，對著鏡子，看著自己浮腫的眼睛，輕輕嘆息。才二十八歲，怎麼感覺自己已經內心蒼老。昨晚與*說了那麼久，兩個人，竟沒有一個提到愛。現代人的婚姻關係，牽涉到愛情的，已經是鳳毛麟角了吧。只有當年的自己，如痴如狂地陷入自以為是的愛裡。只為了與他相守，什麼都沒有考慮。與父親冷戰兩年，不顧所有人跌破眼鏡，嫁給默然那個窮小子。結婚時，家徒四壁，什麼都是靠自己燕子銜泥般雙手掙回來的。默然對我，一開始不是不用心的。婚後一年，茉莉便出生，他努力地工作，買下舒適的房子，完成我的夢想。

我的夢想，一開始只是能與他每日相守；後來變成能有滿室陽光的屬於自己的房子；再後來，是能夠放棄枯燥無味的工作，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看，女人，多麼地貪得無厭，得隴望蜀。人心的慾望，永無止境。二十六歲，我實現自己所有的夢想，放棄工作，擁有一家滿屋陽光的小書店。從小痴迷閱讀的我，可以在四壁的圖書中閒散地從早看到晚。回到家，是自己最愛的男人和女兒。默然不是不優秀的，否則怎麼會有那麼多女人羨慕著我。那時我的MSN，叫做心想事成。現在回想，簡直是愚蠢至極。這世上若有心想事成，那走到這一步以後，接下來就一定是萬劫不復了。

現在的我，重拾教職。清晨出門，每週健身兩次，週末與朋友喝下午茶逛街。每天在學校與小朋友們忙忙碌碌，回家看到粉團般的茉莉撲過來，身心還是愉快的。只要不去想每天半夜醒來時，突然襲來的無限空虛寂寞。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