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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驕傲的、至死都以為自己非常成功的父親，被兒子無情地欺騙了。他們順從、匍匐在他的權威之下，將他的每一句話尊為真理，俱是一副孝子賢孫的模樣兒……朱元璋陶醉在&ldo;偉大父親&rdo;的權威中，對兒子們的忠孝絲毫不疑，說&ldo;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衛國家，下安生民&rdo;此必&ldo;為久安長治之計&rdo;8。臨死前不久，他在給朱棣的一封信裡還這麼說：&ldo;秦、晉【指皇二子秦王朱樉、皇三子晉王朱9】已薨，汝實為長，攘外安內，非汝而誰？……爾其總率諸王，相機度勢，周防邊患，乂安黎民，以答上天之心，以副吾付託之意。&rdo;9全然你辦事我放心的口吻，殊不知，諸王背地裡早就勾心鬥角，潛蓄異志者大有人在，而頭號危險人物正是這個皇四子燕王朱棣。朱元璋非但渾然不覺，反以無限信任致&ldo;託付之意&rdo;，望其&ldo;總率諸王&rdo;、&ldo;攘外安內&rdo;，豈非與虎謀皮？

早在洪武九年，一個普通知識分子就預言了&ldo;靖難之役&rdo;一類必然發生。那年因為&ldo;星變&rdo;（天文異象），朱元璋照例下諭求直言，山西平遙&ldo;儒學訓導&rdo;（教育局長）葉伯巨應詔上書，內容直指朱元璋&ldo;封建諸子，為國藩屏&rdo;的政治路線。他很不客氣地挑戰&ldo;骨肉論&rdo;：

議者曰，諸王皆天子骨肉，分地雖廣，立法雖侈，豈有抗衡之理？臣竊以為不然，何不觀於漢晉之事【這兩個朝代曾因分封諸王引起大亂】乎？

隨後歷數漢、晉故事，說：&ldo;援古證今，昭昭然矣！&rdo;這且不算，葉氏索性直截了當就現實做出預言：&ldo;臣恐數世之後，尾大不掉，然後削其地而奪之權，則必生觖望【怨望；觖，不滿足】，甚者緣間而起，防之無及矣。&rdo;10

反對&ldo;骨肉論&rdo;，只是問題的一方面；葉伯巨還指出，朱元璋依賴私親的立場根本就是錯的，國家政治的希望還是在於&ldo;用士&rdo;，要依靠&ldo;忠臣義士&rdo;。

這恰恰擊中了要害。朱元璋讀後氣急敗壞，大叫：&ldo;小子間吾骨肉，速逮來，吾手射之！&rdo;後來葉伯巨總算未遭朱元璋親手射殺，而是瘐死獄中。禍從口出，是古今知識分子不改的命運，畢竟讀書多，又以獨立思考為樂，一旦覺得自己胸中有真知灼見，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據說葉伯巨上書之前曾對友人說：&ldo;今天下惟三事可患耳，其二事易見而患遲【擔心遲遲不能解決】，其一事難見而患速【擔心它來得太快】。縱無明詔，吾猶將言之，況求言乎。&rdo;&ldo;一事難見而患速&rdo;指的正是建藩之害。他完全可以閉嘴不說，但就是忍不住，自取滅亡。但他恐怕並不後悔。他上書時的洪武九年，&ldo;諸王止建藩號，未曾裂土【實封並且之國】，不盡如伯巨所言&rdo;，但他卻預先窺見如不及時制止，將來趨勢定會重演&ldo;漢晉之事&rdo;，因為自信絕對正確，或因見天下所未見而自喜，就連性命也不在乎了，非說出來不可。這就是知識分子的可笑和可愛之處。史家這樣評論葉伯巨：&ldo;燕王……後因削奪稱兵【起事】，遂有天下，人乃以伯巨為先見雲。&rdo;{11}有這句評價，葉氏在地下也可欣慰了。

&ldo;骨肉論&rdo;，跟中國四百年後搞的&ldo;血統論&rdo;、&ldo;出身論&rdo;、&ldo;成分論&rdo;一樣，明顯荒謬。朱元璋所以篤信不疑，當有人指其荒謬時他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