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星儀(上)(第2/3 頁)
朝廷一度禁絕出海貿易,濱海的百姓中,有很多是賴海市為業的,朝廷封鎖了商路,就等於斷絕了他們的生路。這些人傾家蕩產,被迫成了海寇,在海上結夥走私,回到岸上便四處剽掠,江南百姓受了他們不少禍害,所以憎惡。”
“我也多少有些耳聞,可你說的這些海寇,他們都非異族血統啊。”
“海禁之前,與濱海百姓貿易最多的,一是東海倭人,一是歐羅巴的弗郎機人。雖說這些番商和海寇有所勾結,但為惡其實不重。可恨的是那些海寇,他們知道朝廷對番商感到棘手,便假扮成倭寇或夷寇去作惡,百姓不明所以,所以見到倭人和南番人的臉孔,也是一般的咬牙切齒。”
“原來如此,那看你樣貌,你是?”
“我的南番樣貌是外公給的,”道平指了下自己的眼睛,“他是住在雙嶼上的弗郎機人。”
“雙嶼是哪?”
“說到雙嶼,那是一座與外婆住的浦下村隔海相望的海島,小時候外婆常給我講島上的故事,是個好地方呢!”
道平回想起外婆故事裡那個夢幻之地,天然良港中密佈著跨洋而來的三桅,五桅,六桅大船,連綿的船帆能將太陽遮住。她最愛聽外婆說那大船上運來的稀奇貨物,犀牛角,大象牙,海鮫皮,琉璃水精盤盞,沉束檀乳四香,彩色的羊毛,輕盈的羽紗。入了夜,港口歸於沉靜,大小船中的燈火和岬角上燈塔的光,好像天上的星河灑落下來。外婆還會講起島上的居民,他們膚色各異,服飾稀奇,語言互不相通。他們管衙門叫市政廳,廟宇叫做教堂。道平隱約記得那些名字,高麗人、琉球人、暹羅人、婆羅洲人,最大多數是弗郎機人,他們高鼻深目,有著淺碧色的眼睛。
道平的臉上浮起笑意:“外婆總對我說:‘你的眼睛和你外公一般漂亮。’”
江離問道:“你外公是弗朗機人,外婆卻是漢人?”
道平點了下頭:“外公是弗郞機商船上的通譯,就住在那雙嶼之上。後來外婆背棄了族人,隨外公私逃上島。可沒想到的是,不久後朝廷厲行海禁,邊民與弗郞機人漸漸仇視,她在島上的境地越來越糟。又後來朝廷統兵搗毀了雙嶼,外公隨船隊逃走,拋下了懷著孃親的外婆。外婆被當做了通番的海寇,為官兵所俘。”
江離替這苦命母女一聲嘆息,問道:“她後來是怎麼活下來的?”
“外婆雖僥倖洗脫了罪名,卻被族人所不容,驅趕外鄉,後被一個牙人撿到,賣至蘇州府一戶人家做養娘。我娘在人家出生,繼承了南番血統,那家公子輕浮荒淫,便把娘收到房裡做婢子,娘十三歲便生下了我,產後虛弱而亡。外婆懼怕正室加害,便在我滿月時帶我逃了出來,在太湖邊賃了間草房住下,與我相依為命。外婆病死時我才五歲,日日上街討食,又被人追打欺侮,幸得師父將我收留,才有今日的道平。”
道平邊講邊吃,一段過往說完,碗中的杏酪已被吃乾淨了。她嗓音尖亮,聽不出 一點感懷悲傷,好像在說別人的往事一樣。“我沒見過娘,這些我都是外婆講的。她說當年外公離開有不得已處,自己半生困苦,卻從未怨他。她也不許我為自己的樣貌而自輕。”
江離感慨道:“但求人與我同,豈願我與人異。可笑世間以皮相論人,卻不去體會這簡單的人心情感。”
“阿離哥哥,你這句說得真好。”道平衝江離甜甜一笑,拿起個帶松子胡桃仁的酥皮燒餅把碗壁上的杏酪颳了刮,“啊嗚”咬下一大口,稱心快意道,“他們愛怎麼想怎麼想,隨他們去罷!”
江離道:“這話不是我說的,而是出自利瑪竇之口,他也是個歐羅巴人。”
道平兩口吞下燒餅,拍掉了手上沾的芝麻:“其實那些欺我、厭我之人,哪個就真和番商有仇了?說白了,就是把他們日子裡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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