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探病(上)(第1/3 頁)
“你還好麼?”江離擔心地看著何憂。從前他雖枯瘦氣衰,行坐時一向端正合儀,不欲示人以頹唐萎弱之態,而今卻瑟縮著靠在椅背上。
事實已再清楚不過:透過米糕讓何憂慢性中毒,串通道士誘他離家,都是封家主母,何憂的嫡母楊氏所為。只因她得償所願後停止了下毒,何憂上島後中毒的症候才得以減緩。至於作惡動機,江蘺並不關心,無非是親子爭產,或是家族仇隙。
何憂沉聲道:“真相大白的最初,我心中只有憤恨。我本應享有尋常而安逸的人生,被她一手毀掉,我本應得到的東西,被她全部奪走,想到這些,我的仇恨便難以抑制。
“她何其歹毒,能對一個孩童下手,又讓他不得即死,親見他受盡折磨,再趕他至孤島自生自滅,做盡這一切惡事,還要他敬重自己,愛戴自己,日日發自內心地喚自己聲“娘”,這是人心?!想到這些,我的怒火便難以平息。”
江離既為他難受,也悄悄心下稍松:他更怕何憂如行屍走骨,雖生猶死。如若遭遇了這些,還能夠抑制仇恨,平息憤怒,那也不能稱作人心了。
“如果單隻這樣,其實尚可忍耐。”何憂繼續道,“只因這憤恨像火,見不到仇人,無人傾訴,就無法蔓延。偶爾,我還是可以從中逃脫出來,得到一兩刻的平靜。
“可是憤恨漸漸生了變化,變得更為複雜,也更具鋒銳。從前的我,只覺自己命運不濟,合受病苦,是以能坦然向死。可如今得知這一切實是有人蓄意為之,我卻是被徹底愚弄,不只被仇人,且被我真正的命運愚弄,我便再也無法像原來那般從容了。
“你可知,當憤恨的物件從一個特定的仇人,轉而成為無聲無形,無時無處不在的命運時,它便開始無邊蔓延,滲透你全部心神,支配起你整個存在?它時而壓迫你到無法喘息,時而又讓你體會虛無的震懾,你深知它永遠不會消亡,貫穿你的生命,掌控你的死生,與它對抗只有無止境的糾結和茫然。我無所適從,那感覺就像被剝去了面板,坦露出血肉……不知你能不能明白。”
江離沉聲道:“能的,我能明白。”龍王廟那個無月的夜,渺渺哭紅的雙眼,使人窒息的血腥,無法剋制的惡念,獰厲著藐視世間的龍王供像……從方才開始就在他心中時隱時現,與何憂的話語交錯重合著。他還有家人和喬羽的陪伴,而何憂只有自己,“這很難忍受,換做我可能會發瘋。”他如實道。
“我何嘗不是快要瘋了?”何憂的面部微微抖動,“可就在我快要被自己逼瘋時,你道發生了甚麼?我爹他竟意外地來了島上。”
“是小扇把你的事情告訴給他們了?”江離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這也合情理。
“我覺得沒有。”
“那他來做甚麼?”
“來和我下棋。”
“下棋?”
“對,只是下了局棋,此外他甚麼也沒說。”
江離仍在迷惑,何憂又道:“他的來意是甚麼我根本不在乎,重要的是由此契機,我發現下棋似乎可以令自己暫時逃避痛苦。”
“聽起來的確像是個奏效的法子。”
“是,多虧了它,我沒有瘋。我開始不分晝夜地把精力投在棋枰上,除此以外甚麼也不做。我的身體因為這次打擊再度受到重創,我能感到自己在快速地衰竭,但棋局至少能讓我的內心得以安寧。”
“小扇呢?她就此離開了麼?”江離問道。再面對何憂,對小扇來講也絕非易事。
“我寧願她永遠別回來。我痛恨她的孃親,若見了面,我不知會不會遷怒於她。更怕她知曉了一切,替自己的孃親求情或謝罪,到時我該如何面對?”何憂說著,發出一聲輕嘆,“可兩個月後,她還是來了。一見到她的笑,我就知道,自己絕不可能遷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