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梨酒(上)(第1/2 頁)
江離猝不及防被抱了住,驚懼之下急忙奮力掙脫,未想零露根本毫無勁力,他手臂只才一掙,零露即刻便塌背垂頭,柳條一樣向後軟倒了下去。江離疾從她身上彈開,躲到一旁窺察反應:只見鮫影劍歪斜,仍插在心口,零露再沒有了動靜,死活不知。屋中一下靜得滲人,那壁廂繡衣的淫聲時斷時續,顯得格外刺耳。
江離驚魂未定,回想適才一瞬,自己竟對零露要說甚麼抱著不可名狀的期待,那絕不止是欲聽她懺悔狡辯,或看她發狂那般單純。有生以來,他第一次體會到將一個人的性命捏在手中是這般感受,人命的分量原是這樣沉重,人性的質感原是這樣純粹。在恩仇親疏之前,愛恨糾葛之外,他發覺自己首先是一個人。對一個人性未泯的人來說,無論有多麼正當的理由,殺死另一個人都是件無比艱難的事。因此他才對瀕死者的話語難以忽略,這絕非愚善,也與軟弱毫無關係。
而對方只說了“零露”這個無從區處真偽的名字。這讓江離茫然。真情假意,僅憑兩字又怎能判定?他在黑暗中呆想多時,忽怪自己荒唐:繡衣隨時會回來,自己卻在作甚?耽擱下去,渺渺的仇還報不報得?一番謀劃,難道就付之流水?想想這些,他決心遵從理智,向著零露慢慢走去,重新握住了那鮫影劍柄。快些!勿再遲疑!他在心裡催促自己,只消將刀尖推進幾寸,沒甚麼難!
江離手上不穩,割動了傷口,零露上身隨之向內一卷。劍光射入她猛然睜開的雙眼,她梗起脖子,目光順著劍身向下,看到自己胸口的破洞,呆滯的臉上第一次有了表情。她忽然意識到了,眼前之人正要殺死她。
江離感到零露的直勾勾的眼神像要穿透自己。在一陣嘶啞尖銳的抽氣聲後,他聽到零露微弱地喚了聲:
“爹爹……”
零露的面孔轉瞬在溫存與悲涼間交替:“連你……也……要……殺我?”
一定是梨酒的緣故。江離當即猜想,意識恍惚的零露竟把自己錯認成了父親。那麼對自己的至親,她總會吐露真情了罷?渺渺死前在清涼山都經歷了甚麼?天寶宮那個腥風血雨之夜,種種說不清處,眼下若是不問,真相怕就永遠埋黃土中了。零露說完一句,眼見又要昏厥,江離想起日間繡衣的丸藥頗有靈效,便去她留在屋中的背囊中掏摸,幸還剩有一丸,立即調入水中給零露灌了下去。
等了一會兒,零露倒過氣來,夢囈般道:“爹……”又悽楚地哀求道:“……不要殺我。”江離更加確信她生了幻覺,便道:“至到今日,你方知求饒麼?”
零露恍若不聞,呆了半晌,輕輕問道:“是不是因為……她?”
誰?江離心中疑道,格悟,還是她的對頭?過往的苦主?她做過太多不可饒恕之事,要殺她的人多如牛毛,倒也不必去猜了。於是道:“你惡事做絕,活該眾叛親離,殺你,還缺理由麼?”
“我自知死有餘辜。”零露的聲音在抖,“但當時,天寶宮成了那樣……要我躲去霜海樓偷安,我不……我怎能甘心?”
霜海樓?霜海樓竟也卷在這件慘事之中?江離略感疑惑,只是他此刻不想細究,所以繼續逼問道:“你還敢提天寶宮?宮中上下近千性命,有一個算一個,皆葬送在你手,你還不滿意?”
零露喉間的撕扯稍加急促:“我,我,是……我害死了他們。”她道,“可是爹爹……你在天上,甚麼都看得清……我肉眼凡胎,哪能明白?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江離聽她話中似有悔意,又似委屈,於是斥道:“是非善惡,天理人倫,你哪點不明白?!”
零露道:“爹爹,你果然是為著她……來殺我的麼?可我始終不懂……究竟我做錯了甚麼?十年前……不,十五年前,從你拋下我們走後不久……她就,”零露的聲音沉落下來,每次停頓彷彿都是無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