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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露彼菅茅
萬霞山的夏天,層巒疊翠芳草萋萋, 晴空一碧如洗。蟬鳴一陣一陣的響徹山谷, 配合著泉水敲打山石的清脆聲, 聽來竟也沒有山下那般聒噪。一座墳冢安安靜靜的立在這片靈山秀水之間, 有清風朗日相伴倒也不至於太過孤單, 足見安墳之人的用心。
「謝謝。」倦到極致的聲音從少年嗓子裡發出。
曲荃擺擺手,同他一起把籃子裡的水果點心一疊一疊搬出來, 最後是一套精緻素潔的白玉酒器——曲荃覺得與墓中人相配,特意從家裡帶來的。做完這些她就走到一邊, 不打擾阿茅祭奠。
阿茅推動木輪椅把自己送到與墓碑正對的方向, 從酒壺裡倒出酒水,先敬了一杯, 又自己喝下一杯。末了從懷裡小心翼翼掏出一方寫了字的絲帕,捧到眼前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最終把它放到燃燒的火堆裡, 看著四周火舌舔上素雪一般的皎帕。
曲荃在一旁看著,突然出聲, 「她、其實不是你姐姐吧。」
阿茅渾身一震, 像是潛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閘門被人觸碰到,萬頃洪潮即將衝垮防線潰不成堤。
曲荃看到他的反應眼神變了變, 躊躇片刻仍是說道:「我在幫你找屍體的時候得知,這位姑娘是從小就生活在素煙閣裡頭的。」
「□□所生,棄養在青樓,並無兄弟。」
當曲荃說完這句話, 原本有些繃不住情緒的阿茅,反而平靜了下來。像是最後一層負隅頑抗的甲衣也被剝落,赤/條/條一身自無處有,歸無處去,再也沒有什麼怕為人知的了。
想要救姐姐,是他最後一個謊言。因為那時候他便已經知道,他心愛的姑娘已經葬身孽鬼腹中,再也不可能救回來了。
「你……」曲荃有些不忍,想說什麼終是沒有開口。她搖了搖頭,嘆道:「你不必著急,我在後頭等你。」
阿茅垂下眸,點了點頭。
曲荃轉身便走,直到走到快下山的地方才聽到遠處傳來一聲模糊的「謝謝」,不禁又嘆一聲。
白華菅的墓前,少年疲憊的面容上露出安然的神色,伊人已作黃土,卻是他第二次,和她這樣單獨相處在一起。至於第一次,已經過去太久、太久了。但他一生都不會忘記,當自己被人打折右腿骨即將餓死的時候,卻是一名同樣受傷的姑娘救助了自己。
姑娘為他煎藥的時候他在昏睡,當他終於恢復過來睜開眼睛時,那姑娘正好被人領走。那時他才知道,救助自己的姑娘是素煙閣的娼女,昨夜是她沒伺候好恩客被打傷丟棄在外頭,這才遇上了自己。做不了花魁的青樓女子,命運永遠不在自己的手上。或許救他一回,已是耗盡了此生所有的自由。
之後就是天涯各路,不相逢。
那個姑娘或許早就忘了,但他卻夜夜都跑到素煙閣的街對面,只求看一眼姑娘。每每看到姑娘被各式各樣的馬車接走,他也會跟著跑上一路,然後在那些姑娘進去的豪門貴宅的外頭守上一夜,沒人知道他當時是什麼心情。
他後來終於打聽到了姑娘的名字。知道她叫白華菅後,特意請教了住在隔壁的窮書生,這個名字怎麼寫。書生是讀多了才子佳人的故事的,見他情真意切備受感動,還格外教了他幾句詩,正是《詩經》裡的《白華》。
「白華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遠,俾我獨兮。」
這其實是一首棄婦詩,和阿茅的情況沒有太大的交集,甚至連情感也並非一類。但是阿茅就是覺得很喜歡,他還特意花掉兩個月的工錢買了條輕薄柔軟的帕子,一筆一畫的將詩句抄寫在上面,小心翼翼的像在呵護心尖上最珍貴的寶貝。
他原本不叫阿茅的,他甚至沒有親生爹孃給他起名字,從小便孤苦無依流離失所,他覺得姑娘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