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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種拳頭陷進棉花裡的無力感,嶽龍雨一下子鬆開手。
談易低頭活動手腕,給足自己時間慢慢理順思路,她說:「不然呢。我知道了以後,應該敲鑼打鼓地在你耳邊說,嶽龍雨,你別忘了,你是進過少管所的孩子。我應該這麼說嗎?」
「……」嶽龍雨張口結舌。
「你覺得是我可憐你,可是相比之下,我們倆之間,怎麼看都是我更可憐吧?」談易又說,「我打不過你,也說不過你,就連吃的都不如你多。你說我可憐你,我拿什麼可憐你?」
「……」
「要是我幫別人找工作,就能讓自己覺得自己很偉大並引以為傲的話。」談易慢條斯理地發動第三輪進攻,逐一拆他不成邏輯的論點,「那我乾脆別當老師,我應該去當獵頭啊。」
「……」
發現自己被克得死死的這種事,竟然不讓人覺得憋屈,反倒讓嶽龍雨心裡的某一個角落無限飽脹。他急需一個出口。
嶽龍雨繞著談易來回暴走幾圈,仰頭用力地撥出一口氣。
談易屏息凝神。
最後,嶽龍雨語氣軟了下來:「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弦月當空,僅兩人並肩寬的小徑邊影疏陰濃,暗香浮動。低矮的灌木叢間偶有蟲鳴,未及盛夏,聲弱音懶。
談易光裸的小腿肚子被夜風吻遍,近旁的植物觸鬚輕輕撓著小臂,勾起一陣陣的癢。
她在心裡斟酌字句,一時沒搭腔。
嶽龍雨等了片刻,見談易一副小心謹慎的模樣,語氣又緩和一度。
「我不兇你了,你跟我說說。」
談易被嶽龍雨堵在道路中央,置身於他頎長的影子裡,聽著頭頂傳來他含著委屈的聲音,她突覺一陣心忪。剛整理好的思緒又被打亂,腦子裡沒來由擬出一盒被打翻的糖罐子,五顏六色的半透明水果糖,裹著亮晶晶的糖霜,在陽光下滾落一地。她腦中的小人追著去撿,腳丫踏著光斑。
「我是無意間知道的——有個學生認出了你。」思緒回籠,談易對嶽龍雨說,「那個時候,我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你對我的誤解很深,我不想激化矛盾,與你為敵。」
「既然那個時候你不想管。」嶽龍雨說,「後來為什麼來找我?」
「高考第二天,你送我去醫院,我很感激你。」
「你只是想報答我?」
「不只是,我也確實需要你的幫助。」
這兩句都是實話,所以談易說得很順暢。可她沒有提及李晚照的錄音,也沒有把自己和宋柳君的談話告訴嶽龍雨。
其他解釋嶽龍雨都能聽進去,唯獨一句,讓他不能釋懷,他又問:「你剛才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幅畫你怎麼解釋?」
談易抬頭,眼裡躍動著點點光澤,她一覽無餘的驚訝神情被嶽龍雨看個分明。
「你……看到畫了?」
嶽龍雨低低地哼了一聲,嘀咕:「我長眼睛了。」
可他還是沒有去參加高考,他看見了,也知道她做過努力,只可惜,他還是選擇了放棄——也沒什麼可奇怪的,她的努力和他的選擇之間,沒有任何正相關關係。
一瞬間,嶽龍雨又清晰地看見談易眼裡的光黯淡下去,她的神情恢復平靜,嘴角扯了扯,浮出一抹自我消解的淺笑。
這笑容很扎眼,嶽龍雨心裡擰麻花似的揪成個疙瘩。他想說點什麼,可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
「順手就畫了。」談易漫不經心地應答,「還不錯吧。」
明知道這句不是出自她本心,嶽龍雨還是覺得很難受。
「我的解釋你還滿意嗎?」談易見他許久沒有回應,輕聲問。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