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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秉正自不會嫌棄自己的兒子,擦拭更衣完畢,便又爬回床上去,摟著兒子繼續睡。
盧佳音顯然並不知道蘇秉正又糾結起來,見他躺回去了,便吹滅了蠟燭。卻不急著回榻上,而是先將碧紗廚前帷帳打起來。
透了氣,屋裡的悶熱稍稍散去了,蘇秉正略覺得舒服了些。
外間朦朧光火遠遠的透進來,竟有些遙望萬家燈火的意味。很是靜謐。盧佳音的身影映在其中‐‐單看背影,便知道她跟阿客到底不是同一個人。
她沒再做多餘的事,彷彿不知道裡面有皇帝在看著她似的,悄悄的就上榻去睡了。
不知怎麼的,蘇秉正竟也覺睡意襲來。
不片刻功夫便酣甜入夢。
夢裡大雪紛飛。琉璃窗上結滿了冰花。人卻並不覺得冷。地龍燒的旺,燻得人面頰滾燙。
屋裡藥味瀰漫,只是聞到了,喉嚨裡便都是苦得讓人皺眉的味道。
‐‐十歲之前,每年他都是要病那麼一兩回的。可這一回卻彷彿尤其難熬些。
他陷在被子裡,一層又一層,四面尋找,卻望不見阿客。
只耳邊嗡嗡的議論聲,令人心煩。
&ldo;盧姑娘又讓大少夫人叫去了……&rdo;&ldo;說是年末了,叫去幫她看看帳。&rdo;&ldo;什麼看帳,只怕是看上了盧姑娘……良哥兒年來也十六了,聽說很中意盧姑娘。&rdo;&ldo;盧姑娘真是好福氣……&rdo;&ldo;人品也難得,說是養女,可那一身的貴氣,見過的誰不當咱們夫人嫡親的閨女!&rdo;&ldo;可再好的人品,也就是個落魄的孤女罷了。良哥兒可是大房長子。&rdo;&ldo;要不說盧姑娘有福氣嗎……&rdo;
蘇秉正煩躁著。心想他是大房長子又怎麼樣,朕可是皇帝!
昏沉中,不知是誰插了一句,&ldo;可我瞧著,盧姑娘未必看得上良哥兒。&rdo;
就像有清泉潤過喉嚨,他心裡的煩躁霎時便消解了。
屋裡寂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採白輕語,&ldo;……姑娘受了委屈,不要全憋在心裡。&rdo;&ldo;多大點事,理她作什麼?噓‐‐仔細別吵著黎哥兒。&rdo;
那聲音一如既往的淡泊,溫和帶笑,彷彿天下事盡不在心上一般。
於蘇秉正而言,正是天籟。身上的睏乏、不適一瞬間全都消失不見,他撐著從床上坐起來,正望見那素白縴手打起垂簾。
烏雲似的黑髮,桃花似的面頰。唇邊帶著淺淡的笑,漆黑的睫毛垂下來,眼睛裡就是一脈柔光。
‐‐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覺得阿客好看得像畫上仙女。
也並沒有旁的意味,就只是覺得好看。總想看,總也看不夠。
坐起來,屋裡的景緻就這麼換了,換做少時樸素但溫暖的擺設。高而厚重的梨木傢俱,還有高而厚重的床帷……當窗陳設著黑色的書案,書案上一隻大肚子白玉瓶。阿客伸手挪動瓷瓶,將一枝紅艷熱烈盛放的梅花放了進去。
她穿著素青色的襦襖羅裙,這麼冷的天,卻連皮糙都沒帶。身上首飾都不著彩色,只頭上斜簪了朵淺粉的絨花。
素淡得太過了,只怕家裡的丫鬟打扮得都比她更鮮艷些。
黎哥兒知事早,他明白的。但凡她稍打扮打扮,就總有些嘴碎人閒的,要在背後議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