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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高臨下且冬暖夏涼,的確是塊人神咸宜的寶地。
李璐在一旁向代文匯報村裡的情況時,朱即師傅翻看了譚興華的上下眼瞼後哆哆嗦嗦地說:“這孩子肚裡可能有蟲。”
他沒向李璐訛詐香火錢,建議她給孩子吃幾顆驅蟲的寶塔糖。代文盯著譚興華骨碌碌亂轉的眼睛,插嘴說道:“依我看啦,他肚子裡恐怕有鬼。”
這是譚興華懂事以來第一次見識傳說中的將軍爺爺,他始終不敢正視這位先輩,擔心仇恨的眼光會暴露自己的心思。儘管沒有人正經地給孩子講述過家族中那段令人忌諱的歷史,但孩子卻早已知道正是眼前的這位堂爺爺槍斃了自己的親爺爺。他低著頭,嘟起嘴巴不服氣地哼了一聲,說:“哪有鬼,我才不信世上真有鬼呢。”
代文似乎跟這位孫子輩卯上了,他介面說道:“這世上大鬼小鬼多得很呢,只是很難被朱即師傅逮著罷了,因為他們常常躲在人心深處,黑暗的中央或者正義的皮下,當然他們更喜歡在大雅之堂棲身。”
一天,吳芙突然出現在黃洞仙。代文已經好幾年沒見著她了,她那憔悴衰老的容顏讓代文意識到大把的時間已在麻木的空氣裡和沒有思想的安逸中悄然耗盡了。幸而她那高貴自負的氣質依然如故,她把一雙自己熬了三個通宵才趕做出來的燈芯絨布鞋送給代文時謊稱那是婆婆的心意。代文問起母親為何沒來上香時,她告訴他說母親老了,已經爬不上黃洞仙了。她還借母親的嘴巴說:“媽媽要你哪天感覺自己身體不行了就趁迴光返照的當兒趕回家去,別死在外面。”
代文答道,“還早,還早呢。”
吳芙心中咯噔一下,若有所失地下山去了。雖然在黃洞仙向菩薩祈禱丈夫能早日回家團聚時她也知道這願望是多麼渺茫,那一天是多麼遙遙無期,但只要來到菩薩跟前就能見到丈夫身影的客觀事實堅定了她的信仰。在她年少多情的歲月裡,她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獻給了那個忽隱忽現的薄情丈夫,多少年來,她內心深處仍堅定地守望著那份卑微的幸福和希冀。她已學會了像其它老人一樣靠回憶打發晚年的孤寂日子,時常一遍又一遍地清點床頭牆上的那些曖昧的記號,默默懷想著丈夫給予的點滴溫存和快|感。那是時光深處只被她一個人記住的往事。上不了檯面也走不進正史,卻幾乎是這位薄命女人的全部。
從那之後,吳芙走得勤了,打著信仰的幌子隔三差五地上黃洞仙禮拜菩薩以紓解思念丈夫的痛苦。條狀的石階沿山盤旋而上,陡峭又曲折,她總是爬得那樣耐心和沉穩,彷彿那無盡的階級是通往天堂的雲梯。朱即師傅儘管老得不成人形,仍顫巍巍地堅持每天給各路菩薩撣灰拂塵,奢望以勤快和恆心來對抗時間的腐蝕。他還經常提醒代文:“老夥計呀,你如果待著不動,什麼也不幹,那你就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垂垂死去。”
“那正是我想要的,有什麼比等死還坦然的呢?你怕死,你就等著像蛇那樣在世上剝皮吧。”話是說得順溜,事實並非如此。因為代文還得再活幾年,無論如何也要活過自己的母親。他必須擔起四兄弟遺留下來的所有責任,盡到為母親養老送終的義務。他知道這也是母親的最大心願。
“把老母親風風光光、體體面面地送上老虎山之前,”代文笑了笑,跟朱即說,“我是死不了的。”
朱即師傅似乎終於找到了說服他的突破口,趕緊說:“即便僅僅為了活到那一天,你也不能整天縮著個脖子像一隻被蚊蠅叮死了的王八似的一聲不吭。你就咧開喉嚨吼吧、唱吧,對著這片大山叫囂,或者高唱號歌、山歌、鹹水歌都行。把心中的濁氣和積怨發洩出來,興許能多活幾年。”
朱即師傅有關延年益壽的熱心,代文不屑於多費口舌。他不耐煩地說:“要喊冤你自個喊吧,我可沒那興致。”
在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