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吹泡泡(第1/4 頁)
侄孫子就是我堂哥。
他爺爺有個外號叫鱉。村口的老房子們當然都知道。
小時候,倘若他要路過村口老房子,便有蹲著曬太陽的喊“這不是(si)鱉老二家的孫子嘛,還(ha)要改姓不?!”有人喊,便有人便起鬨,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
我走過的時候,就沒那麼喧鬧,只那個寫毛筆字的黑布大褂洋洋自得的喊。
但一個,我也是害怕。最好我變透明,最好連他也發現不了我。我頭挺的直直的,身子也挺的直直的,左右腳倉皇失措的跑起來,一隻還差點把另一隻絆倒了。我想,爺爺快出來呀!爺爺在哪裡呢?
一個穿著黑布唐裝的老頭子正笑眯眯的坐在灶前的竹凳上。他衣襟上的盤扣很好看,像兩條鯉魚頭頂頭說悄悄話,又像兩隻小兔子背靠背在吃飯。他說,“大姑娘,你的小(shui)兔子們可以出窩了吧?”爺爺為什麼喊我叫大姑娘,我也不知道。
我有三隻小兔子,一隻白色白麥面,紅豆豆眼睛兒;一隻黑色芝麻面,黑豆豆眼睛兒;一隻灰色雜糧面,還是紅豆豆眼睛。我找來找去都找不到藍色的豆子。奶奶臉對著我,眼睛卻衝著爺爺笑,“讓你倭能上九天撈月的爺,給你撈個藍豆子出來呀!”爺爺盯著眼前的空氣,訕訕的笑了,兩隻手還抱著翹起來的二郎腿。
小兔子是過小年拜灶王爺的花饃饃。一根長長的粗麵條先把它攔腰對摺了,攔腰處向裡盤進去便是身子,頭尾處向外盤便是頭。頭部旋轉的中心再塞一顆豆子,便是眼睛了。我使勁塞了兩顆,不是該有兩隻麼?盤起來的麵條頭尾處再扳開一些,便是兔子耳朵了。我瞄了一眼奶奶的大兔子,大拇指也有模有樣在耳朵尖角處按了按。浪花樣的細紋便浮出來。
奶奶遠遠得撇了一眼我的小兔子,又湊近了眯著眼瞧,突然喝道,“爪爪(zao zao)拿過來!”她端著我左手上的五個小腦袋,仔細端詳了半天,搖搖頭,放下;又端著我右手的五個小腦袋,搖搖頭,終於揪著我的無名指重新按了一遍,波浪乖乖盤旋著,收成了一個圈。
她撇撇嘴說,“簸箕紋散財散福;篩子紋聚寶聚福。我(er)看你呀,九簸一篩。簸來簸去,全都簸去了你女婿(xi)家。”
她狡黠的一笑,戳了一下我的腦門兒,“罷列,罷列,個個都是(si)白——眼——兒狼!”
她又頓了頓,“也不知道你將來能找個啥(sa)——女婿,走個路都弱(rou)哇咯嘰,哼哼唧唧的。”
爺爺坐在灶前衝著我嘿嘿。他歪頭往灶臺里加了兩小鐵鍁砸碎的煤渣子。
我也不做聲。我深得爺爺真傳:當奶奶說話,你只管聽著。奶奶不是說話是講話,每一個停頓處都是四聲。四聲,去聲,語閉音落了;四聲,去聲,門鎖燈關了。想要竄門得人哪,只會碰一鼻子灰!
奶奶把花饃饃一個一個擺在銀色的篦子上,扭頭對著爺爺說,“瞅瞅,然倭個楠楠,多潑(po)實,走起路來,風一樣忽忽的。”她說到這裡,抬起揉麵的右手像風一樣劃了兩下,白色的粉撲簌簌飄下來,落了一案板的麵粉,“小(shui)黎明,就看見娃在門口輪著大笤帚掃門前,這會子兒在給她屋裡,又是(si)提水又是(si)洗衣服。就咱(ca)屋裡這個。”
奶奶說擦屋裡的時候我一個激靈,受寵若驚。她這麼埋怠我,我還跟她是一家人呀?!但我更羨慕她叫楠楠“娃”。她說娃,就像老鷹扇著有力的翅膀猛地把小鷹扇進懷裡一樣,連村口的老頭子們都可以不用怕。
奶奶繼續道“多大了,還——要人背。羞不羞,臊不臊哇!”說完,她還對著我,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右臉的右方輕輕劃了一下。她那個意思是害臊得沒臉見人了。若不是這會兒她手上有面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