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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睛開始出現一團一團的陰影。然後是那個男人。那個墜落下來的男人,他的身體發出犀利的風的聲音。白色的紅色的液體四處飛濺。
他腳上的鞋子不見了。
那個晚上,我去了熟悉的酒吧。白色的木樓,昏暗的淡黃燈光,煙霧瀰漫。
我穿黑色的吊帶裙子,趴在吧檯上抽菸。凌晨一兩點左右,樂隊開始唱非常老的英文歌。小小的舞池卻已經空無一人。我跳下高腳凳子想去洗手間,絲絨的細跟涼鞋扭了一下,這雙漂亮的高跟鞋是絹生的。我踢掉了它們。
在洗手間的鏡子裡,我看到自己醺然的臉,紅得像一朵薔薇。
我想,我在等著誰呢。在鏡子裡看到自己的笑容,還是甜美。在狹窄的走廊上,靠在牆壁上抽菸。一個男人走過來,說,你好。他有亞麻色的頭髮,他的睫毛長長地翹起來。他身上濃重而渾濁的香水味道。
你的中文很好。我醉眼朦朧地看著他。
我在上海待了四年。他笑。你的鞋子,不應該扔掉。他的手裡拎著我踢掉的那兩隻高跟鞋子。
我不說話。我頭痛欲裂。我只能對著他笑。他的身體靠近過來,他說,你不舒服嗎……他的手這樣大,燙的,撫摸在我的臉上。
我說,謝謝。我喝多了一點酒。我可以想象自己的樣子。粗布褲子,老球鞋。沒有化妝的臉因為失眠和抽菸憔悴不堪。頭髮潮溼凌亂,像海底的藻類。面板粗糙,看過去疲倦而邋遢。一個臉色蒼白的東方女子。我仰起臉看著天花板,那上面有模糊的光線在漂浮。我在等待著什麼。我問自己。
他從西裝口袋裡掏裡一小塊巧克力。他說,巧克力是會帶來愉快的食物。
我當著他的面剝掉錫紙,把甜膩柔滑的巧克力放入唇間。他微笑。他笑起來的樣子,讓我感覺到他應該已經過了35歲。
他拉住我的手,帶我走出地下室。我們在大街上攔計程車。刺眼的路燈光讓我安靜下來。我看著這個洋人。他的臉是歐洲人沉著的輪廓,他的眼睛是褐色的。他說,我送你回家。他給了我他的名片。JOHN,愛爾蘭人。
你光著腳的樣子,像從天堂匆忙地逃下來的天使。他微笑。
在中國古老的傳說裡,天上的仙女逃下來是為了給她心愛的男人做妻子,和他生活在一起。
我說。
你依然可以這樣做。只要你快樂。
他輕輕地親吻了一下我的頭髮。然後轉身離開。
6
幸福只是瞬間的片斷
客廳裡放著旅行箱。絹生回來了。但是她的房門緊閉。我輕輕釦門,絹生,絹生。她在裡面溫柔地應聲,我累了,我們明天再敘。
我在房間裡輾轉反側。一直聽到客廳的聲音持續不斷。在煮食物,在倒啤酒,在開熱水器放熱水,在找毛巾……只是沒有說話的聲音。但我知道,絹生今天是有客人。她第一次,帶了一個人回家。
半夜下起非常大的雨,整個城市淹沒在喧囂的雨聲中。我用毯子裹緊自己,用清水吞服下鎮靜劑。
凌晨的時候我做夢,夢到那個墜落的男人。他像一隻鳥一樣,張開手臂從空中緩緩地,緩緩地飛落下來……然後砰然摔在我的面前。他的臉卻是絹生。
我驚醒過來,心跳急速。看看鬧鐘,是凌晨三點。走到客廳,看到絹生坐在客廳的窗臺上,看著深藍的天空在默默抽菸。她穿著黑色的內衣,頭髮披散在胸前,臉上有淚,眼睛裡卻有笑容。
絹生,他走了嗎。
不,還在睡覺。她微笑,看著我。VIVIAN,過來讓我擁抱你。她的語調非常平靜。我們擁抱在一起。
我說,你去休息,絹生。但是她擺出了長談的姿勢,她在這一刻有傾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