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接受(第2/2 頁)
步。早上的時候才和爺爺偷偷換掉被尿液汙到的被套。原來是一個對襟子,撐得鼓鼓得套在一條胖金魚老婆婆身上,她凸著兩隻眼睛道,“見過啥(sa)喲,是騾子是馬都分不清。昨兒個指著騾子叫黑馬,今兒又稀裡糊塗把大(duo)鱉叫烏龜。”
寫字老頭對我說,“你們城裡來得,倒是給咱(ca)解釋解釋。見過龜生兒子嗎?”他又把頭轉向其它幾個人,“這龜不生子,龜只生蛋。那為啥(sa)還(ha)有王八羔子,倭羔子,說實話是(si)龜和蛇得雜種!”
我想起了鯤表哥,猛地有了勇氣,“雜-雜-雜種怎麼了。雜交水稻還更-更-更好呢!”
老頭子老婆婆們意味深長的互相望去,幾秒定格後爆發出一片鬨笑。金魚老婆婆說,“城裡來的娃,就(u)你倭個雜交水稻,給我(er)豬吃豬都不吃。”我打一個寒噤。他們的笑聲四面八方撲來。
爺爺的父親第一天來這裡也是這樣子情形的吧。倘若他是一隻鴨子,那也是隻混進了鵝群的鴨子,掙扎的把脖子拉長。他穿青布長衫,而別人都穿黑布綁腿的;他滿口的三字經弟子規,而別人都是操蛋驢日的;他姓唐,而別人都姓閆。糖與鹽本身都是一樣的佐料,可是吃慣了鹽的便覺得糖是害人的壞東西。他還不懂得來這個地方不是加入一個家,一個母親改嫁的家,而是加入一個新的自己。當他和異父異母的三個哥哥擠在一箇中間有個大窟窿的竹蓆上的時候,他以為,那是他用可叉棍燒炕的第一天。他想著,將來回去要告訴吳媽,也把火盆挪到自己的床下,呼呼的就熱啦。多年後,他明白了,那是他少爺歲月的最後一天,不是他用可叉棍燒炕的第一天。他,最終沒有離開這裡。
他跟爺爺說,不是我接受了這裡,而是這裡接受了我。
他說,來這裡已經幾十年了,還去不掉打小帶來的方言。他說我,不是額。辛苦了人家全村老少費力去聽懂我。這不容易呀,我也是盡了一輩力氣去聽他們。唉,恐怕以後,還肯花這費時間的人越來越少了。
一個人,倘若被一個地方全部接受了,就再也拔不開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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