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妄認(第1/2 頁)
當這些記憶同時呈現眼前,阿杰發現他已無從分辨其中哪些“信”是科學的、真的,哪些是不科學的、假的,乃至對真假的分辨本身都已失去了意義,因為自己能籍之分辨真假的標準本身就建立在某種“信”上,而“信”終究只是“信”,“信”本身是無從分辨真假的…
此刻阿杰真切感受到那種相信神創世界的真實感與相信物理法則演化世界的真實感以及所有“相信”所造就的真實感之間全無差異。
於是,這“真實感”本身,忽然間無所謂了“真實感”。
而那些記憶中出現的種種世界,也在這同質的真實感中真實得無所謂了“真實感”…
此時此刻,在這些記憶面前阿杰難以置信卻又無可置疑地發現,這所謂“真實感”其實並非來自眼前那一個個所謂“現實世界”——雖然這一點乍看起來理所當然、天經地義、千真萬確,而更像是來自於——亦只可能來自於——“信以為真”…
這是每一個出現在當時那雙眼睛面前的世界得以獲得意義的基點,無論當時“信”的是上帝、科學、實利、鬼神、輪迴、神靈、物理法則…
“信”的內容千差萬別,乃至似乎沒有什麼不可以、不可能成為“信”,而無論信的是什麼,這“信”本身全然無差異。
這是一種怎樣的妙不可言。
這是一種怎樣的不可思議。
原來在唯一可能的聲音裡…心之所用就是這樣成為了心之所見…
而其中本無心…無用…亦無見…
故無所不有…無所不見…
看著心海中這如夢似幻般歷歷浮現的無數無數次生命的記憶…
那些曾經如此熟悉、親密、憎惡、隔閡、懼怕、厭惡、喜愛的人…
每一次銷魂蝕骨的交歡;每一次面臨死亡的無邊恐懼;每一次等待那些當時顯得如此重要卻又未知的結果時坐臥不安、心亂如麻的忐忑;每一次春風得意時彷彿一切盡在掌握且這般好景看似永不會結束的快意;每一次當時以為再無法承受、再挺不過去的折磨與煎熬…以及所有在那些生命裡曾如此真切的依戀、寂寞、悲愁、畏懼、渴望、焦躁、慘淡、擔憂、孤獨、摯愛、失落、希冀、冷漠…以及最近這場生命中所經歷的、仍那麼鮮活的一切…
所有這些發生時曾經全都如此真實的一切,此時已然全都成了——如仙子所說——過眼雲煙…
而當這些已然逝去的過眼雲煙又在憶念中同時顯現…非真非幻、亦真亦幻間它們彷彿全都成了某種神性於無可存在中幻化出的最終存在...
驀然,阿杰眼裡莫名湧上止也止不住的淚水,汩汩而下,不是悲傷,不是哀慟,只是眼淚撲簌簌不斷不斷滾落下來…
阿杰忽然覺得在所有這些確鑿無疑卻又夢幻泡影的記憶面前,他再也無法用“自己”兩字來對它們加以定義,在無差別呈現的這些記憶面前,“自己”已無法再有任何意義。
這裡所呈現的一切——曾經呈現、正在呈現、將要呈現的——全都只是轉瞬即逝的影像而無所謂“自己”,或者這所謂“自己”不過是本自毫無理由卻就這麼出於某種妄想和習性而強加在所有這些影像上的一個空洞、全無實質的虛假名義…
就在這個剎那,某種知覺隱隱呼之欲出,阿杰恍惚間依稀感覺到讓這一切影像得以呈現其中…而又無可名狀…無可形容…不可能產生…也不可能毀滅…無所謂存在…亦無所謂不存在…的…曾被一個聲音描述為“鏡子”的…某種無所不在的…所在…
於是在這道絕無可能般不可思議的意象中,不知為何——此時亦已無需為何——阿杰不自覺間右手伸向已死在面前多時的珠瑪的面頰,就在將觸未觸之際,憑空襲來一陣清風,珠瑪的遺體立時化作一片煙塵隨風散入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