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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識三教九流,請街頭賣唱的、賣膏藥的、拉車的、拉皮條的、叫賣燒餅的、無事閒逛的……吃茶喝酒。這些人中,有一個劉瞎子,手長、腳長,嘴裡嵌著一顆刺目的金牙,幾分像破落的世家子,卻不去算命,也不拉琴,專幹夜裡入室偷竊的營生。包純善很驚訝,說瞎子:“算你命大,惹人可憐,不然早就抓起來打個半死了。”瞎子撲哧一笑,說:“×,抓我!夜裡人人睡得像死豬,哪個抓我?”包純善說:“你個瞎子,還不弄出響動來?”瞎子說:“響動!我啥時候不活在夜裡呢,你見我啥時候弄出了響動來?”包純善心裡咯噔了一下,默然良久,似有一點兒開悟。
第一章 兩全莊(7)
南掌櫃對他,還算滿意,從深秋做到翌年的春天,都沒挑出什麼毛病來。他手勤、腿勤、嘴勤,眼裡又活,不等吩咐,就已經攬過來做了。而且他衣衫整潔,手腳乾淨,至於他在外邊的交遊,南掌櫃也懶得管他。有天晚上,月光皎潔,武昌城的春貓紛紛爬上屋頂,此起彼伏,一片亂叫,叫得人心驚肉跳!第二天,棗花在閨房裡讀書,看見一縷陽光從貓踩破的瓦縫中漏下來,跌到桌面,再撲到地板上,把幽暗的房間切出一條亮堂堂的口子來。她發神地看著這條口子,看了半晌,起身推開窗戶。包純善正在棗樹下劈柴,棗花就靠在視窗把他叫住,吩咐他去街上尋個瓦匠回來揀漏。包純善露出牙齒一笑,說:“小姐,哪要這麼麻煩呢。”棗花看見,包純善的牙齒細細碎碎,白而密實,她的四個哥哥,沒一個有這樣好看的,不黃即黑。包純善扛來一把竹梯,噌、噌、噌就上了屋頂。棗花立在屋裡給他指點著,她說話,聲音從瓦縫傳上去,他在屋頂應著聲,棗花發現,他的動作就像貓一樣輕而警覺。
她說:“我看見,你是識字的吧?”
他說:“嗯。”
她說:“讀詩嗎?”
他說:“讀過些八股文。”
她說:“看不出來。你會做八股了?”
他說:“因為不會,所以常吃我爹的耳刮子。”她咯咯笑了兩聲,這是他頭一回聽見她笑,心裡竟有一點發痛。
她問:“曉得我的名字從哪兒來的嗎?”
他說:“不曉得。”
她又問:“很俗,是不是?”
他說:“不是。小姐高古,所以以俗示人。”
她哼了一聲:“胡謅。”
第二天,包純善正在棗樹下泡好一壺茶,棗花走來遞給他一個冊子,上邊寫滿了字,還有許多圈圈點點。棗花說,是坊間淘來的佚名詩集,讓他謄抄一遍。他雙手接了,說今晚就能抄好。陽光和煦,映在棗花窄窄的臉上,漾出一片淺淺的紅。她說:“我請爹爹放你一天假。”他說:“不必。”南掌櫃正好從旁走過,看在眼裡,也不說什麼。
過了一天,包純善隔著窗戶,把工工整整抄好的詩集交給了棗花。棗花說:“詩寫得好嗎?”他說:“很好。”她問,“好在哪裡呢?”他說:“沒一點小女子氣。”她咬咬嘴唇,說:“你曉得是誰寫的?”他說:“是小姐。”她籲一口氣,說:“你也寫詩好不好?”他笑起來,說:“我是個俗人,也是個窮人,一心想多做事,多攢錢,回家買地、蓋房子,養活老母親,娶個老婆,生一大堆娃娃。”
棗花目光如刀,盯了他一小會兒,“啪”地把窗戶關上了。
南掌櫃開始讓包純善摸算盤,晚上在燈下和他的眼皮下,結清當天的賬目。包純善的算盤聲清脆、利索,二掌櫃念,他打,一念一打,毫釐不差。他眼裡有事,不懂就問,再過小半年,一個掌櫃該做的事情,他沒有不會的。他還學會了用兩根指頭夾了銀元的中央,虛嘴唇噗地一吹,吹出好聽的“嚶——嚶——”聲。吹不出,那自然是假的。底下的人戲呼他“小掌櫃”,南掌櫃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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