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人(第1/3 頁)
盛都陽春三月,遼東的春天卻遲遲未至。
一冬的積雪尚未完全融化,路上衣著單薄的窮苦人踩著碎冰步聲沙沙,偶爾踢著牆角伸出來的堅硬的物事,便知道那是凍斃的屍首,但也無人探頭去看,不過咕噥一聲晦氣便匆匆離開。街角處尖尖的雪堆凝得梆硬,在月色下閃著冷泠的光,只尖端上隱約流過淡紅的暖色,那是前頭雲來酒樓窗紗裡透出的倒影。
一街之隔,左側雪街路寒,行人瑟縮,右側朱門繡戶,燭影搖紅。
雲來酒樓最大最貴的雅室燈火熒熒,重金收來的南洋貝燈映照著深海夜明珠,光澤柔和明亮毫無煙火氣,更襯得一室的美人,個個粉面酥胸,眼波如春。
滿室佳麗,或作曼妙飛天舞,或起清越鸝歌聲,甚至還有學了那南洋舞娘的媚態,旋身擺手間輕紗脫落,雪膚瑩光,使盡了渾身解數。
但上座那些老爺們的眼光,還是集中在最中間那個抱琵琶曼彈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卻是滿室最遊離一人,一臉心神不屬模樣,微垂了臉,只間或長指一撥,清凌凌眼光從半透明遮面紗邊緣那麼一瞟,滿座大人們的眼珠子,便黏住了拔不開。
一曲畢,大人們叫好扔出的絹花,倒有一大半落於她裙裾。
絹花飾以金絲,是值錢玩意,尋常歌姬得一朵便已喜笑顏開,她裙裾裡滿滿一兜,卻不曾多看一眼,只微微皺了眉將之拂去,柳眉輕顰,檀口微開。
眾人凝神聽,她道:“太重。”
眾人忙唏噓,都說唐突佳人,主人家忙命侍女拿了柳條籃子來幫她都收了,美人這才展顏一笑,滿座頓時神魂顛倒。
歌姬們歇了歌舞,往後退去,免不了既羨又妒地看她一眼,內心裡卻沒有太多不甘。
有種人天生尤物,一顰一笑俱是風情,哪怕坐那裡摳腳,那也能摳出一地蓮花。
這位柳香樓新來的頭牌便是此類,天地靈氣所鍾之絕色,哪怕什麼都不會,坐那裡也是一幅國手名畫。遼東浮浪子弟都頭孫公子,就曾為了看這位一眼,一擲千金。
真的就一眼,伊人樓頭探雲鬢,浪子樓下奉千金。
事後孫公子還說,值!
此刻滿座都圍著她轉,她並不驕矜,也不故作清高矯情,只懶懶坐在那裡,長指在盤中挑揀著喜歡的果子吃,便有人紛紛剝了那些名果送上,她卻並不理會,那些人也並不覺得被下了面子,只覺得燈下便是看美人發呆,那也叫人間值得。
今次宴會是定安王麾下十八衛指揮使換將,隸屬於大王子派系的孟德成好一陣上躥下跳,成功換到了兵力最強車馬最壯的燕山衛所。擠掉了最受寵愛的二王子派系的原燕山衛所指揮使劉寶。因此慶功來著。
定安王一直未向朝廷請封世子,王位便如肥肉,勾引得一大群成年兒子如蠱蟲撕咬,大王子年已三十五,越發按捺不住,和老二廝殺得尤其激烈,如今好容易贏了一著,恨不得叫全汝州都知道他尿得更高。
宴席已開,大王子還在宮裡承歡膝下討好老子,傳令讓不必等他。貴客未至,眾人放得開,孟德成很快就醉了,跌跌撞撞起來,要去更衣。
他的隨從跟著,孟德成經過美人那一席時,忽然一個踉蹌,低頭看見美人一截裙襬逶迤毯上,裙襬上柔荑如雪。心中一動,就勢彎身捏了捏那青蔥指尖,笑道:“飛羽姑娘,可願與本將一起出去透透氣?”
那懶美人抬起眼來,滿室燈火都似在她眼波下暗了暗,她笑:“好啊。”
說著便將手輕輕擱到孟德成掌中,孟德成順勢一拉,美人便依在了他懷中。
眾人便都豔羨地笑起來,卻又笑得有些古怪——美人站起身,眾人才發覺她身量奇高,矮胖的孟德成說是摟住她,倒像是被她夾在腋下,說不出的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