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病酒逢春(九)(第1/4 頁)
病酒逢春(九)
待宋瀾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江面上的夜霧中時,葉亭宴才像是洩力一般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方才那一口氣憋得太足,如今乍然鬆懈,他又無意苦撐,乾脆順著船壁滑坐下去,落薇隨著他一同坐下去,懶洋洋地倚靠著,開口道:“還以為你心中多有把握,怎麼如今就沒力氣了,難不成方才一擊即中的模樣,是裝給他看的不成?”
葉亭宴沒有反駁:“慚愧,慚愧。”
落薇轉頭看他,輕聲道:“這麼多年來,其實你是沒有變的。”
葉亭宴一時沒有理解她的意思:“嗯?”
落薇出神地道:“我方才看你,忽然想起了從前,想起在許州、在荊楚,你隻身闖營殺了鬼教頭目,拼著得罪世家與豪商的風險開糧倉賑濟災民……那時候我瞧你,總覺得這世間不會有任何能難倒你的事情。”
葉亭宴苦笑道:“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些。”
落薇應道:“是啊,所以天狩三年之後……我總是反反覆覆問自己,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忽然死去呢?他還沒有時間履行我們從前許下的諾言、建立不世的功勳,甚至沒有死在戰場中、死在為理想捨身的道路上,這樣一個人,他為什麼會死在宵小之徒的手中?”
葉亭宴瞧見她的眼圈竟然先紅了,不由得伸手撫摸她的臉頰,溫言道:“我這不是沒有死嗎?”
落薇重重點頭:“後來我重新認識了你一遍,這才發覺……你原來也是個凡人啊,會遷怒、會猜忌,會心神不寧、自我懷疑,也會方寸大亂,我從前只看見了你持箭退敵的模樣,如今卻發現,你也會怕的。”
葉亭宴問:“你失望了嗎?”
落薇抱住他,搖頭:“我很高興,你也不要……一直做英雄。”
他跪坐在她的面前,同她緊緊擁抱,剛想開口,又忽而在她的裙襬處瞧見了一抹血色。
是誰的血?
葉亭宴忽而回想起了方才常照口中的一句話。
“幸虧我高看了你們一眼”。
適才他心憂如焚,竟全然忘了其中的關鍵——這場預想中的避退,本應發生在渡口處,她順著他的佈置救下了蘇時予,如何能帶著這個人矇混過關,順利地來到了汴都的郊外?
倘若宋瀾在渡口處就截下了這艘船,渡口到大河水道狹窄,遭遇伏兵的話,他們便走不了這麼順利了。
他明白了落薇的不對勁,從她方才開口時,一種詭異的感覺就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
原來如此,這個擁抱、這些言語,不是她對他的安慰,而是一種尋求支撐的姿態。
落薇死死地抱著他,良久才低啞地道:“他初來蘇府時便寡言少語,縱然後來在科考中一鳴驚人,也不肯領嶄露頭角的官職。他為人就是如此,從來不肯叫別人覺得他施恩,寧願被誤會也不願多發一語。”
“這些年來朝野上下多少人猜測我們不睦,從我第一次尋求他幫助的時候,他
就該拒絕我的。我不會怪他,宋瀾就算猜疑,也不會要他的性命,獨善其身罷了,這才是聰明人的選擇。”
葉亭宴道:“可你是他的親人。”
“是啊,親人,”落薇茫然道,“所以他才下定決心,不惜生死地潛在常照身側,想為我們尋出他的破綻來,他已經……很好了,只差一點點就會成功的,若非常照從前的臉已被毀去,如今身死之人就是他了。”
她聲音忽然發緊:“你知道嗎,臨死之前,他對我說的最後一件事……”
“當年在暮春場,他打點上下之後,偏偏情難自抑,與隨雲見了一面。他告訴我,那一面十分倉促,他只是想將從前沒有送出去的香囊贈予她。可偏偏就那樣不巧,玉秋實在那個時候去尋了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