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2/4 頁)
唱出彩門的那一秒鐘,這雙手頓時解開了,象兩隻猛獸被一顆槍彈同時擊中似的。兩隻手一齊癱倒,不僅顯得筋弛力懈,真可說是已經死了,它們癱在那兒象是雕塑一般,表現出的是沉睡、是絕望、是受了電擊、是永逝,我實在無法形容。因為,在這以前和自此以後,我從沒有也再見不到這麼含義無窮的雙手了,每根筋肉都在傾訴,所有的毛孔幾乎全部滲發激情動人心魄。這兩隻手象被浪潮掀上海灘的水母似的,在綠呢檯面上死寂地平躺了一會。然後,其中的一隻,右邊那一隻,從指尖開始又慢慢兒倦乏無力地抬起來了,它顫抖著,閃縮了一下,轉動了一下,顫顫悠悠,摸索迴旋,最後神經震慄地抓起一個籌碼,用拇指和食指捏著,遲疑不決地捻著,象是玩弄一個小輪子。忽然,這隻手猛一下拱起背部活象一頭野豹,接著飛快地一彈,彷彿啐了一口唾沫,把那個一百法郎籌碼擲到下注的黑圈裡面。那隻靜臥不動的左手這時如聞警聲,馬上也驚惶不寧了,它直豎起來,慢慢滑動,真象是在偷偷爬行,挨攏那隻瑟瑟發抖、彷彿已被剛才的一擲耗盡了精力的右手,於是,兩隻手惶惶悚悚地靠在一處,兩隻肘腕在臺面上無聲地連連碰擊,恰象上下牙打寒戰一樣……我沒有,從來還沒有,見到過一雙能這樣傳達表情的手,能用這麼一種痙攣的方式表露激動與緊張。望著這雙顫抖喘息迫不及待的手,看著它寒慄驚懼的神情,我突然覺得整座大廳裡其他一切全部死滅僵凝了,儘管四周營營擾擾,管臺子的喊聲象小販叫賣,人來人往川流不息,轉輪裡的圓球巡迴滾動,終於高起低落、跳進它那坦平的圓形牢籠……所有這些動盪嚶嗡衝襲神經的紛亂景象對我全不存在,我緊緊盯著平生難遇的這雙手,竟被它迷住了。
〃可是最後,我再也按捺不住了:我一定要看看這個人,看看與這雙具有無限魔力的手相關連的那張臉,於是,我提心吊膽地……的確,真是提心吊膽地,因為,那雙手早已教我心驚膽戰了!……慢慢兒移動目光,順著衣袖向上探溯,掠過兩隻瘦窄的肩膀。這一次又令我全身猛震了:這張臉竟跟那雙手一樣,傾吐著同一種惶亂的語言,脫出羈束、馳騁幻境中的語言:一副固執倔拗的神情,跟它那幾乎象是女人般的俊美同樣使人驚奇。我從來還沒有見到過這樣一張臉,一張如此出神入化忘形一切的臉,它使我有了充分的機會,將它當作一副面具,當作一尊缺少眼珠的雕像來仔細觀賞。那一對著了魔的眸子從無瞬息轉動,決不顧盼左右:漆黑的瞳仁凝定著,象兩粒沒有生命的玻璃珠,嵌在大睜著的眼瞼下,彷彿兩面鏡子,反映著那個桃花心木的、在轉輪裡癲頭傻腦地起勁滾動落進碼盤的圓球。我要再說一遍:我從來沒見過一張如此急切緊張、如此驚心動魄的臉。那是一個二十四歲左右的年輕人的臉,狹窄俊秀,稍嫌纖長,然而極富表情。它正象那雙手,完全不是男子氣派,倒更象是在遊戲中興會淋漓的孩子的臉……不過,這些都是我後來才注意到的,在當時,這張臉完全隱蔽在一幅激精和狂亂的神色後面了。窄窄的嘴焦渴地微張著,露出一半牙齒,讓人十步以外就能看到它們在打寒戰,兩唇始終呆呆地張開著。額頭上粘著一絡溼漉漉的淡黃頭髮,往前邊耷拉著,象跌過一跤那樣,兩隻鼻翼不住地一張一翕,彷彿面板底下有一陣無形的激浪在洶湧翻騰。他一直伸探著頭,不自覺地越來越朝前傾,使人感到他似乎想全身投進輪盤追著圓球旋轉。這時我才懂得為什麼那雙手那麼痙攣抽搐:只有仗著這種抗力,仗著這樣的撐拒,才可以使已失重心的身軀保持平衡。〃我從來還沒有……我定要反覆這麼說……看見過一張臉,會這麼公開地、這麼獸性畢現地、這麼恬不知恥地表露激情,我緊盯著它,緊盯著這張臉。。。。。。,對於他的如痴如醉的神情我心蕩意迷目難旁移,正象他的兩眼對於滾轉跳彈的圓球那樣。從這一秒鐘起,大廳裡旁的一切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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