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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問:“下放來的?”魏學賢這才說:“還不是。想來看看。”老農說:“有啥看的?放馬跑十里沒有幾畝地。我們都沒吃的,你們來了,一不會種地,二不會栽秧,好多人連個節令都扯不清,咋活?”他衣襟敞開,胸前兩側肋骨像窗欞一樣歷歷可見。
魏學賢惶恐地笑著。多長時間了,他沒有聽人這樣坦誠、平等地說過話。老農問:“你屋裡都有些啥人?”魏學賢說:“我媳婦,還有三個孩子。媳婦有病,孩子也都還沒成|人。”老農搖搖頭,說道:“像你這樣的,來了只有餓死。孩子小,不能掙工分,媳婦又有病,掙不了工分不說,還要賠錢。有老的沒有?”魏學賢低聲說:“六○年餓死了。”老農嘆口氣,說道:“我們鄉下人艱難,你們城裡人也不易呀。”他看看魏學賢手裡拿的冷饃饃,喉頭滑動了一下,站起來說:“去我那兒喝口水,就在前頭不遠。”魏學賢遲疑著,說:“多謝,還是不去了。我……是分子。”老農口氣平淡地說:“我看出來了。”魏學賢吃驚地望著他,一時悲感交集。老農看他吃驚的表情,一笑。“我看出來你像個教書匠,沒錯吧?”魏學賢點點頭,說:“原來教過書。”
老農說:“早些年我們這兒來過兩個教書的,來掃盲,我還帶他們去那兒捉過猴子。這山裡猴子多。”他伸手往前面指指。“那個就叫雞猴嶺。”
魏學賢看他指點的那座山鬱郁蒼蒼地長滿了樹,問道:“猴子多,咋叫雞猴嶺?”老農說:“捉猴子少不了雞。打虎靠勇,捉猴靠智。要想捉住那畜物,得先在地上挖個坑,在坑口蓋上圓木,做成陷阱。再在坑的側邊開一扇小門,門上拴根繩,從坑口牽出來。猴子愛吃苞米,你得在坑裡放些苞米引它出來。它們奸得很,大群的在林子裡躲著,只派一隻打頭的出來察看動靜,看看左右沒人,跑進坑裡一頓大吃,吃完了撒腿就跑。呆一會兒又出來,進坑裡再吃一氣。這麼來回兩三次,它的朋黨才會放心地出來。這時把繩子一拉,側門關閉,猴子一隻都跑不出去。”說到這兒,他看看魏學賢。“你以為這時候猴子就聽你捉了吧?才不呢。它們一個個在坑裡跟人擠眉弄眼,一點兒不懼乎。這時就得殺只雞,把雞頭剁下來,血哧呼啦地丟進去。雞在坑裡一撲騰,猴子個個嚇得用爪子捂著臉,不敢動彈。這時候,想咋捉咋捉。”
益生堂 第二章(9)
魏學賢聽得入了神,說道:“這就叫殺雞給猴看。”老農笑著說:“這回你明白為啥叫雞猴嶺了吧?”魏學賢說:“我明白了。”心裡又說一句:“我就是一隻猴子。可是我不怕血。”
兩人正聊著,遠遠一個年輕人扛著鋤頭過來,跟老農打招呼:“五爹,還沒攏屋啊?”老農說:“肚子饑荒得很,坐在這兒歇歇。”
他們說話時,魏學賢低了頭坐著,眼睛望著地,啃了兩口的饃饃悄悄籠在袖子裡。年輕人看看他,問道:“你是城裡來的?”魏學賢誠惶誠恐地點點頭,臉上盡力賠著笑。
年輕人從他閃避的眼神裡看出異常,陡然警惕起來,追著問:“你是分子吧?”魏學賢又點點頭。年輕人說:“你跑到我們這兒做啥?到大隊去了沒?”
魏學賢正不知如何應對,老農出來打圓場說:“你這個民兵隊長也太巴事兒了。人家走親戚路過歇個腳,到你大隊去做啥?要不是陪我坐這兒說兩句話,人家早走了。”
年輕人還是半信半疑,問道:“你親戚姓啥?”魏學賢腦子嗡地一響,正在想詞兒,老農又把話接過去。“你剛才不說姓侯嗎?”魏學賢忙說:“是,是姓侯。”年輕人說:“我們這兒是徐家莊,沒有姓侯的。”老農說:“人家本來就是走親戚路過,歇個腳就走。”
魏學賢意會到這兩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趕緊站起來默默朝一邊兒走開。聽見年輕人在背後說:“五爹,對分子可別心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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