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湧星進了屋後來不及洗漱,就連忙鎖上了門,拉上了窗簾。看得出來李太太是十分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三樓的房間應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住過人了,可是房間依舊一塵不染。被褥都是清冽的陽光味,屋子裡有淡淡香味,絲毫沒有黴味。
屋子陳設簡單,東面是一扇大窗,窗下是一張書桌,單人床和衣櫃都挨著牆整齊排好。
湧星坐在床上,直等到樓下的李太太沒了聲音,她才將一直貼身帶著的行李箱開啟。
只見箱子裡裝著兩三件換洗的衣物,一個巴掌大的筆記本,幾本她讀書時就很喜歡的舊書和一張她在日本留學後的畢業合影留念。
湧星坐在床上,將相片拿起來,剛剛受凍的手還有些不受控制,她一不小心手就在相框背後輕輕一刮,只聽「噗」的一聲,一張小一點的相片掉落下來。
湧星望著掉落在地上的相片愣住了。
相片裡的兩個人站在深秋灑滿金黃落葉的庭院裡。
照片裡的她穿著普通的女校制服,留著花童頭,臉上掛著少女特有的羞怯又欲蓋彌彰的笑。她身邊的男人很高大很瘦削,一副金絲眼鏡掛在他高挺的鼻樑上。
他的嘴唇很薄,一雙劍眉總是皺著,即使笑起來也讓人覺得十分嚴格。
相片的左側落款是手寫字跡的「愛多亞路39號陳公館」。
時間是1928年的11月。
湧星望著地上的相片喉頭微動,終於,還是撿了起來,仔細擦拭過後將其仍放回合影的後面。隨後自己找了盆來洗漱休息。
三樓的燈光終於熄滅了。
一夜無夢。
昨夜睡得太好,以至於起床時神清氣爽的狀態都讓湧星不敢置信。
她許久沒有睡過這樣好的一個長覺了。
湧星還記得那人剛出事的那段時間,她幾乎成宿成宿地睡不著覺,即使實在困得厲害也不過睡上半個小時就會被噩夢驚醒。夢裡的內容她早已記不清了,但無論發生什麼,最後都會以一聲槍響終結。
接著她驚醒,發現枕頭早已濕透。分不清是汗是淚。
她曾經天真的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只怕是都聽不得槍聲了,可很顯然,時間是最無情的良藥。日子一天天的過著,她還沒來得及忘記他的名字,卻早已對槍聲漠然對之。
嘖,怎麼又想起他了。
湧星迴過神來,懊惱地在心裡痛罵了自己一頓。她的耳邊響起了女人的聲音。
「陳湧星你要記住,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你就要捨棄你身體裡一切不必要的東西。」
「最先要被捨棄的,就是你毫無用處的感情。」
「不然,它們總有一天會化成尖刀刺進你的胸膛。」
陳湧星長呼了一口氣,頓覺自己今天真是奇怪極了,想起了很多許久未曾想起的人,記起來很多許久未曾記起的事。
推開窗戶,窗戶對面就是鄰居家的窗戶,中間是用來晾衣服的長長竹竿。
對面那家看起來沒人的樣子,可是竹竿上卻掛滿了各色男士衣褲。
看樣子對面住了個年輕男人,湧星望著隨風飄舞的兩節長長的褲管發呆,應該還是個高個子的男人。
樓下依舊是梧桐弄的鄰居們吵嚷的聲音,王家媽媽正大聲地吆喝他兒子起床,有人坐在樓下唱滑稽戲,賣菜的小販們挑著扁擔從牌桌旁穿梭。空氣裡是熱油滾鍋的撲鼻香氣。
看來這的確不是個適合長住的地方啊,陳湧星在心裡嘆了口氣。
樓下的王叔圍著白圍兜仰頭問她昨夜睡得習慣,她低頭微笑說很好。
梧桐弄是個好地方,只是不適合她。
不適合她這種人。
第3章 埃德里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