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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覲見前日的潔齋選在城外的野宮,祓除不祥的儀式過後,便是殘春的長閒,永晝彷彿看不到盡頭地延續著,可只是片刻工夫,就已經到黃昏了。
從略高的渡廊上看過去,暮色中鄰近的村落淹沒在一片荼蘼花海中,矮小的草屋像頂著錯了時節的積雪,縷縷炊煙正從雪下裊裊上升。對於鄉野間長大的褒姒來說,這原本也不是什麼稀罕的景緻,但因為洪德看得出神,她也就跟著在一旁靜靜觀望。從來都是這樣,他們站在離對方最近的地方,卻始終沒有一句傾談,所有交流必須透過某種媒介——舞樂、調香、修容、步態、應對——盛放在這些風雅而精緻的容器裡,某些東西反而更加鮮明的呈現出來,遠比用語言表述來得清澈透明。而此刻,那些春天盡頭的荼蘼便成了容器之一。
入宮的吉時良辰不斷迫近,遠處雪樣的繁花,也許是傳遞在褒姒與洪德之間,最後的容器了……
這三年的歷練雕琢來對於褒姒來說,如同拂去美玉上的一縷纖塵,改變的只是肉眼可見的表面,反倒是洪德少主像完全變了個人。三年前他的綽約仙姿更多停留在意態的層面,如今卻已靜了下來,完全沉澱入骨髓,彷彿風煙俱寂後,殘留散發著幽雅餘香的蒼白灰燼。
這三年裡,洪德是褒姒唯一的導師——一開始是新巧時髦的技藝,漸漸的,竟然教授起了早已失傳的上古樂舞。看到那些珍貴的秘技被他信手拈來,連第一流的樂官們都瞠目結舌,更加堅信這位少主根本就是天仙化人;但褒姒偶爾投向洪德的目光,卻越來越像圓月拋灑在冰層上的寂寥清輝……
嘔啞的村樂突然打破了黃昏寧靜,宮牆外的土道上漸漸出現一行人影,零星點綴的紅衣表示那是一支迎親歸來的隊伍。這些人顯然是當地的鄉民,衣著寒磣、髮髻蓬亂,自得其樂地奏著不成腔調的音樂,邁著醉酒似的步伐迤邐走近野宮。
像被針刺了一下,褒姒流露出輕蔑的神情,轉身想退回室內,卻被洪德阻止了:“請您不要離開,仔細看看那位新娘。”
這種毫無情緒的說教從未像此刻這樣激怒過褒姒,她優雅的揚起頭,動作裡已經有了妃子的威嚴:“您要我從村婦身上學什麼呢?”
洪德不倦地注視著宮牆外:“學您一直在努力學習的東西——如何做舉世無雙的美人。”
褒姒輕移衣袖掩住唇角,凜然的媚態在嫵媚雍容中盪漾,這個動作象徵著不屑一顧的冷笑。可以說是喜怒不形於色吧,以舉手投足傳達微妙情緒是她的天賦,因為這種異稟,褒姒的美就更成了脫離於肉身之外的絕對存在,猶如月光般,明明纏繞在人指尖,卻怎樣也無法觸及。
可是洪德依然不動聲色:“您必須學習,因為她身上有您沒有的東西……”
自始至終,神仙風骨的青年都沒有回頭。褒姒非常清楚——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即使洪德凝望著自己時,他的眼神也只不過借一個跳板,輕盈的踏過軀殼,飛身躍向遼遠的彼方;彷彿她只是深潭上明月的倒影,而他所醉心的本體遠在遙不可及的青空。每當領悟到這一點,褒姒的眼中都會凝結出長夜的霜華……
迎親的隊伍接近了,近到可以看清紅嫁衣上粗糙的刺繡花紋。那位新婦有著與所有村姑如出一轍的平凡臉孔,頰上沒有修飾的紅暈近乎愚蠢,眼眸也遲鈍得可笑,彷彿不知道自己除了看之外,還有被看的可能。
可就在這時,褒姒猛然嗅到了某種味道。那是再熟悉不過的味道,從三年前那些競爭者身上,褒姒曾無數次的歆享過這種芳醇,並不斷以它餵養自己的美貌與信心。然而此刻,這氣息卻明確地出乎自己呼吸間,像毒液一樣一點點地蔓延過來,侵蝕著、瓦解著她的自尊。
承認這一點就足夠讓褒姒憤怒的了——這種味道,叫做“嫉妒”!
自己竟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