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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所注意的只有經天才之手雕刻過的大理石,石、木、青銅作品,或者金、銀、銅、象牙之類的材料在金銀師傅仙指下變化而成的傑作。
他自己說話的時候也是在塑造,透過準確的遣詞得到了令人意外的浮雕感和精妙的高低造型。
那些男人圍著他,站著聽,聽得津津有味,而那兩位女人則圍著火坐著,像是有點兒困了,在低聲談話,時或對人們會於事物的簡單輪廓這樣有興趣而感到困惑。
普雷多萊不說了時,拉馬特又讚賞又高興,拉住他的手,用由於同好而激動的親密聲音對他說:
“說真的,我真想吻吻您,您是唯一的藝術家,當今最偉大的男子漢,唯一對他的作品真正熱愛的人,您從中找到了樂趣,終生為之樂此不疲。您將永恆的藝術塑進了最純淨、最樸實、最高尚並且最難達到的境界。您用一根線的曲度創造了美,您不為別的事煩心。我為您的健康乾杯。”
接著談話重新變得一般化了,但變得無精打采了,被適才在這間擺滿珍品的漂亮客廳裡曾短促存在過的那些觀念窒息了。
普雷多菜早早就走了,理由是他每天在日出時分就開始工作。
當他走了以後,興奮的拉馬特問德·比爾娜夫人說:
“那麼,您覺得他怎樣?”
她猶猶豫豫地用一種不高興而且興趣不大的神氣說:
“還算有趣,可是煩人。”
小說家微微一笑,於是想:“老天爺,他沒有讚賞您的打扮,而且您是您這些擺設裡唯一沒有引起他注視的。”接著,說過幾句應酬話以後,他走到德·馬爾唐郡主身邊坐下,給她獻獻殷勤。德·伯恩豪斯走近了房子女主人,拿過一張矮腳凳坐下,像拜倒在她的腳前。瑪里奧、馬西瓦、麻爾特里和德·帕拉東先生還繼續在議論那位雕刻家,他在他們的心裡留下了強烈印象。德·麻爾特里先生把他和古代大師相比,這些大師的一生都由於對錶達“美神”的專一和永不滿足的熱誠而變得光彩輝煌;於是他用一些繁瑣、精確而令人厭煩的話對此大加發揮。
馬西瓦懶得聽這種與他的本行毫不相干的藝術議論,朝德·馬爾唐郡主走過去,坐到德·拉馬特身邊,這一位很快就把位置讓給他走過去參加到男人們那一堆裡。
“我們走嗎?”他對瑪里奧說。
“好的,很高興。”
這位小說家喜歡晚上陪著客人一邊沿著人行道走,一邊聊天。他聲音又短又尖銳刺耳,像是會鉤住了房牆往上爬。他感到,這種良夜密談,能使人頭腦清新,口齒流利,才智橫溢,出語驚人。這時與其說他在談天不如說他在獨白。他能在這種情況下為自己贏得使他足以自滿的尊敬,而兩腿和腑臟的輕度疲勞則為他提供了安然入夢的條件。
但是瑪里奧已經精疲力竭了。自從他邁進這張大門以後,一切不幸,一切苦難,一切憂愁和一切無可挽回的希望破滅都在他心頭翻騰。他再也沒有辦法了,他再也不想這樣過下去了。他要即刻遠走他鄉再也不回來。
當他向德·比爾娜夫人告辭時,她心不在焉地對他說了聲再見。
這兩個男子漢孤零零地上了馬路。風轉向了,白天的寒氣已經消退。天氣暖和舒適,就像春天一場雨雪過了兩三個小時之後那樣舒適。滿天星斗都在眨眼,彷彿在廣漠太空裡,一陣夏日微風催醒了星光閃爍。
人行道幹了,已經是灰色的,而在大道上還有一灘灘水在煤氣燈光下發亮。
拉馬特說:
“多麼幸運的人,這個普雷多萊!……他只愛一件東西,就是他的藝術,他想的只有藝術,看見的也只有藝術,他活著只為藝術;而藝術就佔滿了他,使他寧靜,使他快活,使得他的生活幸福美好。這真是一個古老世系的偉大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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